傅雲生費解得很:“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汀舟搖頭,又對傅雲生做個噤聲的手勢,用眼神望了望拉車的車夫。傅雲生意會,又把火柴盒揣進口袋裡。
眼瞧著要到梨花街,汀舟連忙喊停,讓車夫把他們在路口放下來,不必送到跟前。
付了錢,汀舟留神觀察四周,傅雲生輕聲問:“有人跟著我們?”
汀舟暫時沒有發現異常,只道:“小心為上。”
他們在梨花街轉了幾圈,停在一件小門臉的估衣鋪前,進去買了兩件舊衣裳,裹在原來的衣服外邊。
一則是為混淆視聽,二則是保暖。簡單裝扮過後,汀舟和傅雲生商定分頭行動,傅雲生找地方把耳環當了換錢,汀舟則去火車站探探情況。
他們約定半個時辰後在梨花街的百貨商店門口碰頭,便各自轉身而去。
這幾日他讀過報紙,知道南三省已全面陷入戰火之中,傅成章和盧驍雲的仗還沒打完,外敵也氣勢洶洶地殺將進來。
報紙上天天都是喪城失地的訊息,寧城也危在旦夕。大午街上,羅昌元的璨星歌舞廳被一顆炮彈夷為平地,過後清出來無數的屍體,密密麻麻地排在門口的馬路上,等待親屬認領。
黑白的照片上看不出橫流的血汙,只有一張張了無生氣又千篇一律的面孔。
陌生的梨花街道寬闊繁華,比起寧城的大午街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看著這既熱鬧又平靜的街道,不敢想幾日過後,這裡會不會是另一個寧城。
傅雲生找個家當鋪當了耳環,想著不可能再贖回來,直接當了死當。老闆聽他外地口音便死勁兒地壓價,傅雲生也不計較,拿了錢就走。
離約定碰頭的時間還早,傅雲生蕩悠悠走在馬路上,又把火柴盒拿出來看。
普普通通的雙魚牌,他猜應該是本地常見的牌子,底下寫著「西京火柴廠」幾個字。
漫無目的走了一小段路,碰見個胸前架著託盤賣香煙的小販,傅雲生連忙把人喊住,招手讓他過來。
那小販三兩步跑過來,臉上笑嘻嘻的:“大爺,您買什麼煙?”
傅雲生眼神掃過,他對香煙無甚興趣,專是要看他的火柴。粗粗一掠,並沒發現「雙魚牌」。
傅雲生隨便拿起一包香煙,問道:“你這火柴裡頭,怎麼沒有雙魚牌?”
小販答道:“雙魚牌早就不怎麼賣了。大爺不是本地人吧?那火柴廠老闆早兩個月跳樓死了,廠子早就關門了。大爺,您看看其他的,都一樣好用。”
“好好一個大老闆跳樓?”傅雲生裝作繼續翻揀,嘖嘖幾聲稱怪。
小販道:“被人盯上了唄。聽說他的火柴廠被一個叫藤井的外國人買去了,現在整日關著門,不知道裡面做什麼勾當。”
傅雲生怕多問露出什麼破綻,隨便拿了一盒火柴,和香煙一同付了賬。
他又轉了一會子,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就趕去百貨商店和汀舟彙合。汀舟比傅雲生早到幾分鐘,老遠地向他揮手。
傅雲生小跑幾步過去,汀舟道:“加錢買了今天的火車票,晚上就出發。”
傅雲生沒問去哪兒,只點頭說好。他們並肩一起往火車站走,路上傅雲生把他聽到的關於「西京火柴廠」的事說給汀舟聽。
聽到「藤井」二字,汀舟的眉毛挑了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們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店,胡亂吃了些東西充饑,差不多就到要上車的時間。
這班夜車乘客不算多,傅雲生和汀舟很快找到了兩個相連且靠窗的位置。
只是這位置夾在三等座和二等座中間,正挨著二等車廂的茅房,時不時有難聞的臭氣飄出來,傅雲生剛坐下片刻便覺被燻得頭暈。
他站起來道:“我再去找找有沒有別的座位。”
傅雲生往前走了兩節車廂,並沒發現空閑的座位。剛要回頭,便望見車窗外八九個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列隊小跑進了站臺,一個個鑽上火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