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戴著一頂皮帽子,臉上木渣渣沒什麼表情:“打仗了,什麼東西的價錢不漲?就說這麵粉,幾個月間就漲了幾十上百倍。政府的法幣比紙還不如,叫我們怎麼辦?大家都要過日子的。”
傅雲生眨眨眼。他對空襲的事情有些恍惚的印象,接下來便病了幾日,渾渾噩噩一概不知。
可他心裡也犯嘀咕,就這麼短短幾日,如何物價能飛漲到這個地步?
又哪裡來的「幾個月」?
他問道:“打仗……不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嗎?”
老闆正把燒餅裝進油紙包裡遞給汀舟,聞言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傅雲生。汀舟對老闆抱歉地笑了笑,轉身拉著傅雲生走。
傅雲生心裡疑竇叢生。他們出了燒餅鋪子往回走,沿路景色皆不複從前,一派蕭條之色。
汀舟道:“等會我去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買到往西邊去的車票。”
傅雲生聽著汀舟的安排,忽道:“哪裡有賣報紙的地方?”
汀舟搖頭。傅雲生自語道:“怎麼一路上連個報童也看不到?”
汀舟嘆了口氣:“都逃命去了。”
傅雲生站住,忽然側身抓住汀舟的前襟:“你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這不對勁兒,什麼都不對。你們說的話我聽不明白……這裡不是雍秋,我不認識這裡。”
可這裡的的確確就是雍秋,雖然染上了悽涼和蕭索,但這些街道和房屋,這草木和山巒,是那個地方,又不是那個地方。
傅雲生怎麼都想不明白,一場空襲、三四天的辰光就能天翻地覆嗎?
“汀舟,我覺得我好像瘋了。”傅雲生痛苦地捂住眼睛:“我是不是還沒醒,這裡都是夢啊?”
說完他甩開汀舟,朝著傅宅飛奔起來。剛跑了幾步,腳底傷口再次裂開,痛得他膝蓋一軟,差點栽倒下去。
汀舟早就跟上來,從後面扶住了他。
傅雲生喘著氣,指著遠處半邊院牆都已塌陷的的傅宅,道:“你看那房子,橫七豎八都生滿了枯草,那些牆磚也不是新塌的樣子。外頭的馬路坑坑窪窪、沿路的屋子也像無人住,都是荒了好久的樣子。
可是我記得你把我從暖閣裡背出來,簡直就是昨天的事!就算是我病了幾日,這不至於變成這樣!”
傅雲生的嘴唇微微發抖:“我……是不是我已經病了好久?可是、可是我腳底的傷還沒好啊!”
汀舟扶住傅雲生,按住他微微發抖的肩膀:“不要怕,我在。”
爾後頓了一頓,說道:“你的感覺沒有錯。今天是大統17年冬月二十七。”
傅雲生聞言抽搐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汀舟:“什麼時候?”
汀舟重複了一邊,摻住傅雲生:“我們回去,慢慢說給你聽。”
回到廢墟一般的傅宅,兩人鑽進塌了半邊的正屋。這一間是汀舟這幾天勉強收拾出來,供傅雲生暫住養病。
他們彎腰進門,跨過被門柱斜切出來的通道,走進黑暗昏沉的內室。傅雲生看不清楚路,汀舟便一直拉著他走。
摸到床沿,傅雲生慢慢挪過去坐下來。汀舟和他面對面坐著,拉過被褥給傅雲生蓋上。
被褥冰涼,傅雲生只碰了一下便松開手。他的手指凍得冰涼,連忙握起來揣進口袋裡。
傅雲生吸氣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汀舟望著他:“你確定要聽嗎?”
傅雲生心中急切:“自然。”
“好。”汀舟的臉隱在黑暗裡,目光炯炯:“一切要從我說起。”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是不是一直懷疑我的來歷?我總沒有辦法說出我從哪裡來,不是我騙你,而是因為我沒有來歷。準確地說是,在這個時代裡,沒有我的來處。”
傅雲生皺眉,聽不懂汀舟的話:“這個時代?你能比我大幾歲?那你是來自什麼時代?”
汀舟極輕地笑了一下,但眼裡全無笑意,只是傅雲生看不見:“我來自未來。”
“什麼未來?”傅雲生覺得汀舟的話愈發聽不懂了。
汀舟淡淡道:“幾千年之後的未來。我說過了,我們是不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