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二爺立刻道:“樂姨娘……她是害了惡病,傅家上上下下都是曉得的。至於太太的事,我們隔得遠,也只是從報紙上看到一點訊息。張媽跟著太太這麼多年,主子過世了,一時間想不開跟著去了也是有的。”
“我問你,你說我娘是害病去世的,當年病中伺候她的人,怎的一個都不見了?”
傅雲生忍不住抓緊了床架子,提高聲量道:“請的哪位大夫?吃的什麼藥?當年的方子可留下了?”
平二爺一頓,勉強笑道:“內宅的事情,我不太曉得的。”
“好,我就當你不曉得。”傅雲生知鄒平定會咬住不認,道:“那我孃的墳在哪裡?她的長明燈又在哪裡?你且領我去瞧瞧。我和她好歹母子一場,生前不能盡孝,死後總要燒兩把紙。”
平二爺支吾了幾句,犟嘴道:“此事我也不知。”
傅雲生冷言道:“這也是內宅的事?”
平二爺冷汗涔涔而下,只好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樂氏其實連姨娘也算不上,哪裡來的長明燈?”
傅雲生猛地站起來,一巴掌拍在床架上,語調森然:“就是拿席子裹了丟在亂葬崗,也該有個去處吧?你們不認她是傅家的姨太太,但她好歹為傅家生兒育女,連一盞燈也不配有?你們害死了她,卻連個口棺材也捨不得,就不怕她入不了輪回,來找你們索命嗎?”
小書房頂上的電燈忽然亮起來。鄒平當即一個激靈,嚇得站了起來。
他雙手合十,向著傅雲生不住地作揖:“三少,這些事也不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管得著的事兒。當年樂……得的是傳染病,一不小心就要死人的。老太太做主要把人燒了揚了,我們底下人也只能照辦啊。”
紗櫥後的傅雲生是一團黑黢黢的影子,他語調幽幽地拍著巴掌:“平二爺,你剛剛說你看了報紙,那你可知道我也是死了的人?你知不知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電燈隨著傅雲生的巴掌明明滅滅,好似陰風陣陣吹來,吹熄了那燈泡。
鄒平聞言再也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向著紗櫥後頭不住磕頭:
“三少,樂姨娘的事情,真的跟老奴無關吶!冤有頭債有主,三少你找錯人了……”
傅雲生大喝一聲:“鄒平,我只問你,我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平二爺被駭得哆嗦不停,他道:“三少,我當真、當真是不曉得啊!她、她被攆出去的時候還是全須全尾的。我只聽人說,她去了隔鄰的鎮子上,在那邊租了個小院子。
所以她老人家後來怎麼沒的,何時沒的,又是什麼人給她辦的後事,我就不知道了!”
“攆出去?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傅雲生追問道。
鄒平道:“老太太上京之後,我記得那時候剛剛立秋。”
“做什麼攆出去?”傅雲生心裡打起鼓來。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跟他說她是被攆出去的。若真如此,那她死在外頭,在雍秋自然找不到墳頭。
平二爺又朝傅雲生重重地磕了個頭:“三少,三少,姨太太她、她是因為煙癮太重,整日整夜的都躺在房間裡燒煙,老爺怎麼勸都不成,才發了狠要攆出去。恰好那陣子她又病了,才有了這麼個將計就計的說法。”
門忽然重重地砸向門框,電燈熄滅,傅雲生從紗櫥後頭轉出來,一雙眼灼灼看向鄒平,臉上俱是冷硬之色。
他膚色本就白,藉著一點月色,此刻的臉更是透明一般,一對眼珠子又黑又亮,唇血紅著,彷彿戲中畫皮。
“此話當真?”
鄒平渾身篩糠似的:“千真萬、確、確。三少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隔鄰的鎮子上打聽。”
傅雲生直視鄒平的雙目,一隻手背在身後向汀舟打手勢:“我孤魂野鬼一個,叫我怎麼去打聽?平二爺,我娘到底葬在哪裡,要你來告訴我。”
房內的燈複又亮起來,傅雲生早轉回紗櫥後頭去了。
“好、好好。”鄒平一連聲答應著,勉強扶著椅子站起來。
他腳步踉蹌著往外走。出了房門,一抬頭便望見廊下的柱子旁,兩個人背對背綁在一起,嘴巴裡塞著帕子,支吾發不出聲音,正是許氏和閨女薄荷。
鄒平大驚,立刻朝廊下奔去。薄荷看見鄒平出來,劇烈的掙紮起來。
“誰把你們……”鄒平話未完,汀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手裡抓著他們要用來對付傅雲生的獵槍,對鄒平笑道:“平二爺,獵槍還是暫時留在我這裡吧。”
“你剛剛不是在屋子裡?”鄒平不敢置信,愈發覺得這二人都非活人。
他看向汀舟,雖則害怕,仍是面露祈求之色:“顧爺,求求你放過我們一家子老弱婦孺吧!”
汀舟道:“我不是要傷害你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亂說話。三少的事情,出了這個院子就是秘密。”
“曉得曉得。”鄒平忙不疊點頭,賭咒發誓道:“我若往外傳了一個字,叫我不得好死。”
汀舟又道:“那就拜託了。如果你們講錯了一個字,我會知道的。”
鄒平自顧點頭哈腰:“是,是。顧爺,只要你放了我的妻女,上刀山下火海,我鄒平絕不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