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舟道：“何時？何地？”
“在一次電影沙龍上。我記憶不深，恍惚是她。”傅雲生皺著眉頭，一個扁平身材的素臉女人浮現在腦海裡：“她是黃孟春新討的姨太太容珏。”
傅雲生一邊說一邊覺得不太可能。
他道：“容珏是孟心銀關系很好的女朋友，當初還為了她和丁玫針鋒相對地打嘴仗。但是——”
照片裡頭孟心銀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而伽看起來已經成年。
傅雲生抬頭看了汀舟一眼，繼續說：“那位容小姐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紀，不可能是你的姐姐。”
汀舟搖搖頭，沒有解釋原因，只說：“是她。”
“那她真是駐顏有術。”傅雲生剛剛見識過了「全息影像」，對此也不算太吃驚：“如果容小姐就是你的姐姐，那就好辦多了。我聽丁玫講，前些日子黃孟春帶著全家老小搬回了南灣鄉下，我們只往那裡去，一定找得到她。”
汀舟臉上也露出了一點難得的笑意，輕輕吐了口氣：“好。”
當夜，城內外炮火隆隆。駐守的盧部不抵強攻，無奈從城樓上撤走，與莽軍打起了巷戰。
傅雲生半夜被近在耳側的槍聲驚醒，一睜開眼看見汀舟伏在他身邊，對他做出噤聲的手勢。傅雲生點頭，汀舟拿了件夾棉的長衫將他裹住，拉起他往外走。
傅雲生腳步慌亂，汀舟回頭對他道：“別害怕，抓緊我就行。”
城裡四處都是火光，黑暗裡的人哀嚎著、怒吼著，雜雜拉拉，聽來心驚。
只走出半條街，傅雲生踩到個圓溜溜的東西崴了腳，腳上的布鞋甩飛出去，人撲騰著往下栽倒。
幸好汀舟緊抓住他，把他從地上扯了起來。傅雲生站定細看，那圓溜溜的東西竟是一顆人頭，已經和不遠處的身體屍首分家，看穿著是莽軍計程車兵。
黑暗中不辨顏色的血跡到處都是，血腥味直沖天靈蓋。傅雲生忍不住幹嘔幾聲，人也顫顫巍巍。
汀舟托住傅雲生的背，拉他往屋簷下躲，又回身去扒了那具屍體腳上的皮靴，蹲下來給傅雲生換上，尺碼竟是剛剛好。
傅雲生雖換了鞋，走路依舊不太利索。
汀舟幹脆蹲了下來，對他道：“快上來。”
傅雲生心中的慌亂和無措被汀舟的一句話抹平。
他伏上他的背，緊緊抓住了汀舟的衣領，用力得手指發白。
這是飄搖天地間他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讓他不至於成為飄零的孤舟。傅雲生想，他就算不是人又怎樣，他只是汀舟，是他的阿秋。
汀舟避開大路只走小巷，在夜色裡靈活地輾轉騰挪，彷彿天生的夜行者。
他揹著傅雲生直奔城南火車站的方向，那裡是盧驍雲部在浦港最後的大本營。
傅雲生湊在耳朵邊問汀舟：“要是火車站也失守了怎麼辦？”
汀舟回答：“我們不坐火車。”
傅雲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汀舟的目標不是火車站，而是盧驍雲的軍需車。
雖然盧部誓死保衛浦港，但依舊偷偷安排車隊將彈藥庫裡的重要物資運送出城，以免落在莽軍手裡。
因為後半夜的情勢急轉直下，盧軍人手不足，忙亂間給了汀舟可乘之機。
按照計劃，汽車隊半日之內可到盧驍雲治下另一重鎮江城，汀舟打算在中途下車，再想辦法去南灣。
軍用卡車的車廂裡壘滿了箱彈藥，上面再用黃油布罩住，汀舟同傅雲生躲在油布底下，順順利利地出了城。槍炮聲漸漸遠去，汀舟將油布扒開一個洞，扶著傅雲生坐起來。
油布底下憋悶，傅雲生坐起來重重喘了一口氣。新鮮的空氣灌進肺裡，他此刻方才緩過勁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