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不同意：“活得好或許不易，但活著有什麼難？陰溝裡的老鼠也活得好好的……”
汀舟瞬間變了臉色，他的手用力抓住門框，盡力剋制著情緒。少時，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床邊來。
他俯身看著傅雲生，眼神如同看不爭氣的孩子，一字一頓道：“不論什麼時候，不要拿命開玩笑。要活著，要自救，不要指望任何人。”
傅雲生被汀舟嚴肅認真的神情驚住了，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只能點點頭。
他用仰望的視線看他，汀舟有著堅毅的下頷線，板起臉來少一分溫和，多一分冷峻，卻是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汀舟是混血種，有洋人的鼻樑和眼睛，也有和他一樣的黑發。他們捱得最近的時候，汀舟便用他淺色的瞳仁看著他，一下一下，汗水淌下來，滴在他的臉頰上，胸口上。
無所謂的、溫和的、一言不發的汀舟他見得太多。
如今換了副面孔竟讓他無法拒絕，說不出一個不字。
傅雲生忽然伸手拉住汀舟的胳膊，點一點頭：“好。”
傅雲生如此乖巧，大大出乎汀舟的意料，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目光交疊，傅雲生忽地迅速低頭，不知是在想什麼，扭捏了一陣，微微嘆了口氣。
傅雲生輕聲道：“那個和尚，他們……給我下了麻藥和催情的東西，我不是……”
傅雲生想過他們或許會謀財害命，只沒想過他們還求色。
他道：“莽軍打進城，情勢危急得很，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跟著那和尚去，不過也是想著早死不如晚死，要是知道他們會這樣對我，我……”
傅雲生說到這裡卡住了，他不是看重貞操的人，更何況是男人的貞操。話越說越古怪，他幹脆閉了嘴。
少時，汀舟淡淡地嗯了一聲，伸手摸傅雲生的額頭。
他道：“剛剛你燙得很，現在好了。”
被汀舟一摸，傅雲生又心猿意馬起來。
他將目光甩向別處，一眼瞧見那羊皮包袱，抬頭問：“你什麼時候拿的？”
汀舟道：“我追到廟裡，先就撞見了拿包袱的人。我認得包袱裡的東西，然後才找到你。”
傅雲生道：“我去見了丁玫，這是孟心銀讓她交給我的。她說事發時孟心銀與她在一起，絕不可能燒死在火場裡。”
包袱裡都是普通的女人首飾，還被靜方洗劫去不少。
傅雲生獻寶似的攤開來給汀舟看，又說道：“我和孟心銀沒打過什麼交道，不知道她為什麼給我這些。不過盒子裡的東西，可能和你姐姐有關吧。”
汀舟伸手拿過裝女式手錶的紫絨盒子。
這盒子在他手裡來來去去幾遭，當然是認得的。當初發現姐姐的線索，他把它擱在孟心銀大門口，原本是想引蛇出洞，哪知一場大火燒毀了所有，手錶又轉回到他手裡。
汀舟開啟盒子，一張黑白相片掉了出來。照片落到床上，傅雲生先撿了起來。
打眼一看，是一對姐妹在照相館拍的照片。兩人站在仙鶴圖案的玻璃屏風前，高的那位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穿一身窄袖旗袍，矮的那位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梳著雙髻，穿對襟短褂和長褲。
傅雲生一眼認出那小姑娘就是孟心銀，而那位那年輕女子，依稀像是於翰已過世的夫人秦氏。
傅雲生忙把照片遞給汀舟：“你看，這一位像誰？”
汀舟緊緊攥住照片看了好半晌，低聲道：“是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