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噌的站起來,目光向下眺望。臺上的戲熱熱鬧鬧地唱著,桂香汝秋波流轉,不知在看哪一位。
臺下叫好的人群中,有幾位衣著破爛的尤其紮眼,很快就被巡場的打手請了出去。
不過傅雲生的心思在那張求救的黃紙上,根本沒注意到場下的情況。
到底是誰在向他求救?
傅雲生忽然胳膊一抖,想到了一種可能。是不是阿秋根本不是自己消失,而是被抓、被關了起來?
黃紙上不成體統的字跡,也就只有他那個初學者才寫成那樣。但是以阿秋的身手,又誰抓得住他?
四周安靜極了,門外已經沒有了任何腳步聲。傅雲生心中千回百轉,絲毫沒注意到戲臺上桂香汝朝他屢屢投來的目光,以及舞池裡暗暗湧動的人流、樓梯上整齊的腳步聲。
忽然,樓下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喧嚷,傅雲生下意識抬頭看。也就在此時,包廂門被推開來。
傅雲生被這巨大的聲響嚇得回頭,卻見是林琮帶著一幹便服的警衛站在門口。
傅雲生還沒開口,就聽林琮道:“三少,我來接您回去。”
林琮個子不高,他身後的警衛卻一個個高大筆直,鐵桶似的圍死了門。
傅雲生皺眉,想說的話卻沒出口。這幾日家中情形不同往常,今日他出門是傅成章默許。
如今叫林琮來請他回去,想是又生新的事端。
家中事不足為外人道,在這裡鬧起來更不好看,於是他氣呼呼地哼了一句:“走吧!”
警衛門把傅雲生圍在中間,一路出了歌舞廳。
待坐上汽車了,傅雲生才冷臉問林琮:“你怎麼來了?”
林琮的臉上一貫沒什麼表情,他把傅雲生的話聽成了另一個意思,回道:
“傅林接完電話就報了馮秘書,馮秘書忙得走不開,本來是讓孔副官跑這一趟。但是又怕他年輕不知輕重,就只好讓我來了。”
傅雲生完全不知林琮所講是什麼,眉頭皺得愈發緊。
林琮破天荒多說了幾句:“剛剛我們一進門就有人跟著,包廂的樓梯也有保鏢把守,萬幸是沒動手。”
傅雲生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怪不得那賣香煙的小孩兒跑了之後,外頭就沒有什麼動靜,就連左右包廂都靜悄悄的。當時他雖覺奇怪沒有深想,現在聽林琮的意思,倒是沖他來的。
林琮跟著傅成章這些年,對於這種事絕不會胡說,傅雲生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莫非是自己請「託兒」給桂香汝捧場,惹惱了那位羅二爺?還是因為孟心銀吹了耳旁風,要想辦法拿他出氣?
傅雲生看向林琮:“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琮道:“也虧得三少您機敏,發現不對就立刻往家裡去了電話。”
“我往家裡去了電話?”傅雲生抬高聲調,只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的事情?”
林琮也終於聽出點不對勁,眉眼警惕起來:“半個時辰之前,三少給家裡去電話,是傅林接的,說在璨星歌舞廳被攔下來了,讓家裡去接人。”
傅雲生搖頭道:“不是我。”
林琮沉默不語,半晌道:“三少,如今世道混亂,也不知是有人好心提醒還是渾水摸魚。總之,大午街這種地方,您以後少來吧。”
傅雲生心裡有些不以為意:“青天白日的,難道真有人敢動手?”
林琮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今時不同往日。”
“咱們跟姓羅的是有些過節吧?”傅雲生沖口而出:“我今天見著那個羅二爺,態度實在說不上好。思來想去,只能是因為後園抬出去那個了?”
林琮沒答話,身體隨著汽車行駛輕微地左右晃動。傅雲生知他說的不錯,所以林琮才閉口不言。
小寒的男人是沔幫的門徒,打死了從傅公館抬出去,只怕就已經結下了樑子。就算他們手腳幹淨,但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又如何查不出來?
傅雲生忽然心裡一動,低呼:“難道下毒的事,背後就是沔幫?”
林琮仍是不答,眼睛微閉,身體繃得筆直,人卻如同睡著了一般。傅雲生知此人口風緊,便也不再追問。
他伸手搖下車窗,夜已深,外頭起了風,呼呼地吹到面門上,竟已經有些許涼意了。
他想,夏天也該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