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只是虛張聲勢,哪知道一陣窸窣後,阿秋果真鑽了出來,傅雲生甚至沒看清他是從哪裡來的。
傅雲生啐了一口,又仰頭嘆氣,知道自己先前的說教阿秋並沒聽進去,一陣無奈湧上心頭。
阿秋渾然不覺,輕手輕腳走到傅雲生身邊,坐在浴缸旁邊的矮凳上。
傅雲生決定晾著他,閉上眼往下躺了躺。
過了一會兒,阿秋開口道:“你背上的傷……很嚇人。”
傅雲生不止一次在阿秋面前赤身露體,只是前兩次狀況非常,每次都是他對阿秋大打出手,因此無從注意到他背後的傷。
傅雲生細皮嫩肉、面板雪白,背上卻有兩道一指粗細的兩道暗紅色的凸起,十字交叉於背心處,顯得尤為觸目。
這兩道疤大約都是在他十二三歲上下弄出來的。
一道是傅成章打的,另一道卻是他自己弄的。傅雲生從不跟任何人談起他的傷疤,可是阿秋問起來,傅雲生卻願意答。
有些話是不足為外人道,但是阿秋不是外人,他是傅雲生的所有物。
他動靜很大地坐起來,抬手揚了阿秋一臉水珠子。傅雲生伸手摸自己的後背,只能摸到傷疤邊緣的凸起,他的眼神變得空洞又古怪,垂向浴缸裡漾著波紋的水。
他道:“我父親用馬鞭打的。”
阿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說:“真狠。”
“是啊。”傅雲生仰著頭。
那麼粗的馬鞭子,浸濕了涼水,用力地抽到背上。捱打的時候,傅雲生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傅成章力氣大,曾經兩鞭子抽死過一名警衛。所以對自己兒子的確是手下留情,但傅雲生當下還是覺得不如死了的好。
傅成章一共抽了他兩鞭,都抽在同一個位置,皮開肉綻,很長時間都好不了。
他趴著睡了兩個月,傷口癒合了又裂開,反反複複留下這道猙獰的疤。
“另外一道,是我們家花匠用鐵鏟砍的。”
傅雲生的聲音懶洋洋,好像是覺得不值一提。
他忽然睜開眼,向阿秋眨巴著輕聲說:“但其實……是我自己砍的。”
傅雲生說完就抿嘴笑了,蓄意要欣賞阿秋的反應。
阿秋卻只是不解:“為什麼?”
“因為——”傅雲生看著阿秋,無聲地動了動嘴巴:“他摸我。”
那個時候傅雲生還小,不懂得那些齷齪事。花匠是傅家用慣了的老人,從雍秋跟著祖母和他去舊京,一路上都帶著他。
花匠不僅摸他,還讓他用手摸自己。黏膩、惡心、令人作嘔,傅雲生受不了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木然的祖母、嚴厲又忙碌的父親告狀。
後來,在某天的晚上,他用花匠的侍弄花草的鐵鏟砍傷了自己,血浸透了兩層衣服。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大兵就把花匠架了出去。兩聲槍響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個人。連帶著花匠的床鋪被褥,都一併燒埋了。
傅雲生記得,那天晚上有月亮,銀光灑在窗戶前,瀉在井沿上。他碰了碰阿秋的胳膊,肌肉的線條讓他感受到力量。
傅雲生嘆氣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