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我要喝茶。”傅雲生的聲音裡帶著懶散的尾音。
他聽到阿秋起身時窸窣的動靜。茶水倒進瓷杯裡,很快端到傅雲生面前。
傅雲生仍是不看人,朝前攤出手。
阿秋把茶杯穩穩當當放在傅雲生手裡,傅雲生這才滿意了,收回手慢慢啜飲。
飲畢,傅雲生把茶杯交還到阿秋手裡,阿秋也就隨手放回了桌子上。傅雲生故意重重咳嗽一聲,盯著阿秋看。
他虛眯著眼睛,臉上露著一種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好像帶了張人皮面具。阿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摸了一把臉。
傅雲生晃蕩了兩下褲管裡的腿,從床上跳下來。他走到茶桌前,拿起自己剛用過的紫砂杯,把杯子倒扣在茶盤上,杯口正好印在原來的一圈茶漬上。
做完這些,他抬頭看阿秋:“有些東西,就該待在他該在的位置上。原來什麼樣兒,現在就還得什麼樣兒。”
他不知道阿秋是否聽懂了,又道:“你看這一壺四杯,壺在中央是為主,杯在四周是為僕。眾星拱月,誰是星誰是月,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物件兒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傅雲生自認說得直白,阿秋原本疑惑的眉眼也舒展開,他回答一句:“知道了。”
阿秋低眉順目的走開了。傅雲生給出了盡善盡美的警示,自然也很滿意。
他自認在二樓待了一整天,足以顯示出學習的刻苦態度,於是在傍晚時分下樓放風。
晚飯是在傅太太的屋裡用的。
她本來想找個機會提起賈府上的事情。
但是傅司令帶著二姨太出門聽戲去了,要說到的故事沒有合適的聽眾,於是便不講了。
故事的真實性存疑,賈府上也沒有聲張。
要不是三丫頭鬼鬼祟祟的樣子被她發現,連她也不能知道這故事的一丁點兒皮毛。
不過傅三一貫對賈小姐避之不及,傅太太心裡也沒個譜兒。
於是傅太太把此事擱下,只是問他今天看了什麼書。傅雲生隨便胡謅了幾句,傅太太一聽便知真假。原以為他真是轉了性兒,不過還是胡鬧而已。
今天傅三鎖了門把自己關在樓上,但是那話匣子的聲音飄得滿院兒都是,誰人能聽不見呢?
母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傅雲生便起身告辭回去。他在園子裡散步消食,毫無目的地亂逛。
白日越來越長,已經過了七點鐘,天仍舊是灰白的。
高懸的天幕中間有一塊亮暈暈的、指甲蓋大小的亮光,也不知道是太陽還是月亮。
傅雲生駐足望了一會兒,忽的想起小時候。
那時候的月亮和現在的月亮是同一個月亮,今月曾經照舊人。至於舊人,傅雲生不願意想。
走回屋子裡,他高聲嚷著讓放水泡澡。柳媽這兩天告假回了鄉下,貼身伺候的只剩下了一個小丫頭。小韻跑進跑出,問傅雲生缺什麼東西,要不要傅林來伺候他搓澡。
傅雲生擺擺手,讓所有人都出去。進到浴室裡,他特意觀察了四周,確認阿秋沒有偷偷藏在角落才開始脫衣服。
他脫得赤條條,抬腳踏進浴缸裡,試了試水溫剛好。
傅雲生泡進去,舒服地閉上眼。溫柔的溫度讓他神思迷離,幾乎要睡過去。
徹底陷入昏睡之前,傅雲生掙紮著醒過來。
四下安靜,聽不見屋外的動靜,他心裡覺得不踏實,故意喊了一聲:“別藏了,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