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月
27.今月
“他是半斜半臥,您說這位姑娘,苶呆呆又嘚兒悶悠悠,茶不思、飯不想,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困困勞勞悽悽涼涼。”
話匣子唱得婉轉曲折、泣訴衷腸。傅雲生手執銅尺盤腿坐著,一本正經跟阿秋話《西廂》。
這一個故事他細細講來,硬是添油加醋,把從小聽熟了的故事講出了花兒來。
阿秋聽得發怔,傅雲生故作深沉,用手點著他的胸膛:“相思病就是這裡裝了個人兒,丟了個魂兒。若不能歸到一處,便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阿秋被幾指頭戳到也不覺得痛。倒是傅雲生覺得阿秋的肉硬邦邦,自己的指尖發麻。
傅雲生一揚頭道,發表觀點:“不過這種病,只有傻子才會得。”
這時,話匣子裡已經唱到——“關關雎鳩見了面,在河之洲配鸞凰。小丫鬟逃之夭夭頭裡走,張君瑞其葉蓁蓁跟慌忙。之子於歸到一處,那宜其家人拜了花堂……”
阿秋微微抿唇,似是很喜歡這曲調,也不管是否聽懂唱的什麼,也跟著搖頭晃腦。
一曲末了,阿秋抬頭問傅雲生:“你和那個賈小姐,是不是跟張生崔鶯鶯一個樣?”
“胡說!”傅雲生聞言立刻變了臉:“什麼真小姐賈小姐!你從哪裡聽來的?”
阿秋只是學以致用,說:“大家都在講,到處都聽得到。”
滿院子下人嘰嘰喳喳,他管得了這個、管不了那個,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傅雲生本要發火,想一想又洩了氣。
他胡說道:“我可不是什麼張生,我看我是被逼著嫁給鄭恆的崔鶯鶯!”
一時間什麼心情也沒有了,傅雲生站起身來,拖著坐得發麻的腳走到外間樓梯口,隔著小門喊道:“傅林、傅林!”
外頭很快有人應,不是傅林而是小吉。
傅雲生道:“我餓了,送些點心上來。”
小吉道:“三少,差不多也到吃飯的點兒了。您要在哪裡吃?”
傅雲生回頭望了一眼,嘆氣道:“送上來吧。”
吃了飯,傅雲生覺得乏了,便合衣在床上躺著,打算要午睡。阿秋在外間倒弄話匣子,把黑膠片放上去,挨個的聽。
傅雲生迷迷糊糊眯著,也迷迷糊糊聽著,從《大西廂》聽到《鎖麟囊》,從《七俠五義》聽到《望春風》,不知何時睡著了,耳邊的哼唱聲若有似無地一直響著。
再醒時,卻是滿室寂靜、闃然無聲、光線昏沉、不知時辰。
傅雲生抻著胳膊發出懶懶的呻吟,略一翻身,猛然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兒。
那眸子帶著蠱惑的、水汪汪的光,像一對值錢的寶石,又像巫祝攝人心魄的法器。
片刻失神過後,傅雲生已然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麼。他抬手撫住額頭,裝作不在意的阿秋直勾勾的目光,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他不知道阿秋從什麼時候起不擺弄話匣子,而是蹲坐床邊看他,更不知道不知道看了多久。阿秋的目光燙人,傅雲生自然不會看不懂。
傅雲生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分鐘,然後慢慢偃旗息鼓。他知道阿秋覬覦自己,不管是出於性慾還是某種同性愛戀。在浦港那一次,傅雲生雖然覺得受了冒犯,但也出夠了氣。
阿秋是個傻子,不值得跟他一般見識。阿秋是個好奴才,傅雲生捨不得不要他。他大度的允許阿秋冒犯,但那點心思只能藏在心裡頭。
傅雲生伸了個懶腰,假裝才清醒過來,慢悠悠坐起身。他的兩條腿垂在床沿,目光避開阿秋,只看向屋中央的茶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