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貓著腰、動作鬼祟,打算快速離場,可下樓時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兩人在樓梯上匆匆照面,對方立刻認出了他,十分驚喜地同他打招呼:“三少,你也來捧桂老闆的場?”
傅雲生不得不站住,敷衍地點點頭,然後才憑著他的金絲邊圓眼鏡認出了邢逢年:“好巧,邢主編。”
邢逢年看他拎著點心盒子,以為他是要到後臺去見桂香汝,於是笑道:“三少跟桂老闆關系很好吧?”
說起來,傅雲生和桂香汝之間是有些淵源。當初桂香汝逃難從北邊來寧,身無長物、走投無路之時,是傅雲生慷慨贈金,解了他燃眉之急,讓他在寧城站穩腳跟。不過這些話都不必跟邢逢年提起,他只是客氣地笑了笑。
邢逢年似乎不懂察言觀色,提出讓傅雲生為他引薦,他道:“我早就想為桂老闆做一篇專門的報道,只是他貴人事忙,總也定不下來。今天正好三少在,我想桂老闆肯定得賣這個面子。”
傅雲生最怕這些酸縐縐的文人,又不願意得罪他,只好抱歉地說:“邢主編,今日實在不方便,我有急事要回家去,下次吧。”
邢逢年沒聽清,傅雲生只好靠近再說一遍。邢逢年將耳朵湊過來,他身上的香水味道瞬時漫過來。
傅雲生嫌棄地抽了抽鼻子,短暫地想起來阿秋身上苦草味道。
邢逢年終於聽明白了,笑著道:“那就不耽擱三少了。”
回家之後,傅雲生直接進了自己的書房。撳鈴叫傅林來問話,傅太太卻是沒再找過他。
他還要問阿秋的情況,這時柳媽走進來,問傅雲生吃了飯沒。他原先還不覺得,被柳媽這麼一問,頓時腹中大唱空城計。
傅雲生問晚上廚房做了什麼,柳媽答:“有香酥鴨、燜肘子,小菜有六個,還包了薺菜餛飩,都給三哥兒留著呢。”
傅雲生點點頭:“肘子不要了,餛飩要一碗,再上幾個小菜。我不去飯廳,就送到書房來吃。”
柳媽答應著去了,沒一會兒菜就送過來了。
傅雲生佝僂著腰在矮桌上吃飯,他一邊夾菜吃一邊問傅林:“二樓那個,今天可還安生?”
傅林點頭:“二樓一直安安靜靜的,我上去瞧過兩回,那人都躺在課桌上在睡覺呢。三少,姓胡的先生還回不回來啊?要是回來了,二樓那人往哪兒藏啊?”
“聽說他病得厲害。”傅雲生不由得想起他咳嗽的聲音。
年紀大了貪睡,總是在課堂上打瞌睡。辮子和胡須一起朝地下點著,像小雞啄米一樣。
“是啊,我也聽說了。”傅林道:“那位胡老先生實在是老得可以進棺材了,稍微有點兒頭疼腦熱就訛上了咱家。”
提起胡先生,傅雲生就想起傅太太。今日他躲了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在前頭等著呢。
他瞬間覺得有些倒胃口,飯也不吃了,讓傅林撤下去。原本想去二樓檢視的興致也沒了,一疊聲喊著要泡澡。
“這就去燒水。”傅林嘟囔道:“如今這些活兒呀,也只有我來做了。”
傅雲生聽他抱怨,忽然問:“小寒走了,她的事誰來做?”
“屋裡屋外就這些人,少一個就少一個,如今也比不得以前了。”傅林回答說。
“小寒呢?太太真攆了她回去?”傅雲生問。
傅林撇了撇嘴:“鬧得那樣,還說是要帶發修行做洋尼姑去。最後還是二姨太發善心,把她要到身邊伺候去了。”
傅雲生在心裡輕哼一聲,但也閉口不提戲院裡碰見小寒,不再談這個話題了。
他撣了撣袍子,起身走回睡房去。他的洗澡間裡有一隻大浴缸,是漂洋過海坐船運來的外國貨,傅雲生喜歡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