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段崇志的那處園子,被等在門口的聽差一路熱情引到裡面屋子裡,客廳的壁掛鐘剛敲了五點。
一路緊繃著神經,這次終於感到放鬆了。到了幹淨舒適的環境裡面,傅雲生愈發覺得渾身髒汙難以忍耐。
段崇志早就吩咐下去,家裡服侍的丫頭已經放好了洗澡水,拿著毛巾候在浴室門口。
傅雲生進到臥房內,繞過一架雲錦屏風和淡紫色的絨布帷幔,一刻也等不及要洗澡了。
兩個小丫頭長得水靈,一個叫鈴鈴,一個叫阿俐,兩人個子一般高矮,一個長臉一個圓臉,五官神似像是雙生子。
她們一左一右,服侍著傅雲生寬衣,還要跟他一同進浴室給他搓背。傅太太治家嚴格,最厭惡那種舊式主僕通姦的事,是以傅雲生十二歲上下,就沒有丫鬟伺候洗澡了。
傅雲生屏退了左右,躺在洗澡的西式大浴缸裡,重重地呼了幾口氣,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
他的身體往下滑,整個人泡進水裡去。溫熱水撫慰了他疲倦的身體,白色的面板慢慢透出淡粉色。他舒服了起來,便把什麼都忘在了腦後。
泡完澡起來,阿俐送上來幹淨的綢緞衣服給他換上,引他到前面小客廳去吃飯。
段崇志有心要討好傅雲生,讓家裡準備的都是些珍饈佳餚。除了幾個冷盤,竟看不到一丁點素色。
傅雲生口味清淡,看著就嫌油膩,登時心裡冷笑:“這個姓段的就看我這般沒見過世面,沒吃過好的麼?”
夾了一筷子八寶鴨,送到嘴巴裡,又忙不疊吐出來。鈴鈴忙拿痰盂接了,阿俐倒茶來給傅雲生漱口。
傅雲生接過來,喝到嘴巴裡竟不是茶,而是溫熱的黃酒。把嘴巴裡的酒吐了,傅雲生覺得這酒入口柔和,又讓阿俐倒一盞給他吃。
轉又夾那雞絲拌黃瓜,吃起來清清涼涼,又帶點酸辣味兒,很是受用,便就著這一碟子冷盤吃了小半碗飯。
肚子裡飽了,又喝了三盞酒,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吃菜。段崇志那邊還安排了唱曲兒的姑娘,抱著一把琵琶自唱著,隔著屏風映出嫋嫋的影子,傅雲生就眯起眼睛來聽。
酒足飯飽,傅雲生站起來。出門之前,他特意讓人收了屏風。
那唱曲兒的姑娘穿一身孔雀藍暗紋旗袍,頭發剪短了,燙成橫式的劉海。傅雲生朝那姑娘點點頭,姑娘便起身向他福了福。
傅雲生轉身即走,那姑娘不知如何是好,稍一猶豫,傅雲生已經走了出去。
從小客廳到睡房只隔一個跨院兒,走到半途傅雲生忽然停下來,打發那姑娘走:“你別跟著了,回去吧。”
姑娘深看了傅雲生一眼,又低下頭:“三少……”
傅雲生轉過頭,有些煩躁地說:“你走吧,我累了。”
姑娘彎腰鞠了一躬走了。傅雲生回到睡房裡,直接倒在床上。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應該是吃了酒的緣故,高聲叫人倒涼茶來,又吩咐去買當天的報紙。
段崇志家的床自然是整潔舒服的,怎奈傅雲生有一種潔癖的毛病,總覺得比不上在家自己睡的幹淨。
在床上翻來覆去幾次,又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沒辦,心裡沒個著落。
阿俐倒了涼茶過來,掀開帳子給他遞進來。傅雲生沒看,打橫伸手去接,卻摸到一隻細膩滑嫩的手。
傅雲生嘖了一聲,轉頭,一股胭脂香味兒飄進鼻腔。阿俐眉梢眼角帶俏,手舉在半空中。
傅雲生在阿俐的手上摸了一把,笑問她:“用的什麼雪花膏?”
阿俐面帶羞澀:“我們當下人的,哪用得了什麼雪花膏啊?不過是在水裡泡多了。”
她說著將茶杯遞過來,傅雲生動了動下巴,在她手裡喝了半杯,道:“那……看來是段局長疼你。”
阿俐將茶杯擱在旁邊的五鬥櫃上,在床沿上坐下來,笑吟吟地開口:“三少,我……”
“起來。”傅雲生忽地變臉,冷冷道。
“三少。”阿俐不明就裡,仍舊是笑著喊他。
可是傅雲生不喜與生人有肌膚之親。尤其是那些處心積慮貼上來的,越是諂媚,他越是厭惡。
於是將被子一掀,面無表情趕人:“滾下去。”
阿俐連忙跳起來,滿臉通紅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