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喝藥。”
“那小子沒事。”
桌上的藥涼了半晌,阿清就著苦味一口灌下去,末了掖掉藥渣,薄唇一抿,沒有咂摸味道。
解裡塵五指抵桌,緩緩在桌面畫了個圓:“那小兒離此處不遠,不過,你不覺得周遭太安靜了麼?”
阿清細細聽了會兒:“確實安靜,沒有鳥鳴,沒有風聲,也沒有貓狗,但不仔細聽也感覺不出來……怎麼了?”
“不僅如此。”解裡塵微微眯眼,神識蕩開去,“除了程川,我感覺不到其他活人的氣息。”
手腕一涼,阿清被解裡塵抓著走出醫館,晨霧還在彌漫,周遭一片白茫茫,連對街的房屋也看不清。
兩人徑直走出,向大霧中走了幾丈。
依然是白茫茫一片。
“不對……我記得陸大夫的醫館應當在市集外,雖有大霧也不該一間房也看不到,像是……”
阿清向前伸手,白霧沒有形狀,朦朧地從他手心溜走。他試圖去看兩人來時的石子路,,卻已經找不到了。
“像是醫館憑空換了個地方,路也消失了。”
解裡塵將神識收回來,步履平穩,又拉著阿清向前走。阿清不明所以,小跑著跟上去,須臾後停在了一塊木牌前。
木牌直直插在地上,看來是歲月長久,白底已經蛀灰,上面正正方方寫著八個大字:“故女陳宣玖之牌位”。
“這是……六龕祠的牌位,怎麼會在這裡?”
阿清剛要去碰,手腕被解裡塵一壓:“這是陣。”
世間修行道法千萬,陣法便是其中之一。低階者往往以法器為依託,幾人相輔再輔以成套器皿——碗碟,氏族牌位,兵器——從而布陣。而修為更高者往往能單獨作陣,更有甚者可以無需法器作底,直接將身邊萬物挪入陣中,稍有不慎,再反應時已經為時過晚。
解裡塵沉吟一聲:“束人用的陣法,看陣面多是用於單個人身上。一次鎖三人……倒像是用錯了物件。”
他五指微張,周圍白霧攪動,正要將這牌位連根拔起,卻突然收手,將阿清一拉,捂嘴,退至一邊,動作一氣呵成,快到看不出殘影。
阿清:?
“有人進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攜著劍氣從霧中穿過來,帶著稚嫩的哭腔:“師尊!師尊救命,嗚……哇——您終於來了,我還以為我要死定了……”
這聲音距離他們不過三兩步路的距離,阿清不知解裡塵為何要避,只覺得對方的鼻息撲在耳尖,有些癢。
很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想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嚴肅的斷喝:“程小川!你到底要給我添多少禍事!我在山上是不是同跟你說過罰抄經書三月不得下山,啊?!你師兄來除邪祟,你來這裡湊什麼熱鬧!還帶上岑白……人家一個女孩子身體又不好,你跟她說了什麼讓她一起走?!”
程川這時是徹底憋不住了,哭聲力透霧氣:“徒兒知錯了,徒兒一時貪玩,以為……以為自己很厲害,師尊您罰我吧,我,我弄丟了師兄和師妹,哇——”
“你還好意思哭!”那聲音聽上去像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幾人的距離實在有些近,透過大霧也能見著他手中的提劍鋥亮,“這鎮子情況比我們預先知道的還要複雜,你小子從現在開始不許離開我一步!等事情結束罰你禁足半年,給我好好修身養性,不許再下山惹禍了,聽到沒有!!”
解裡塵愈發覺得這聲音熟悉。
“林兄,閉氣。”
緊接著,一道冷峻的人聲傳來,虛空中幾道金黃的符籙貫成同心環,剎那間恢弘異象一晃而過,符籙上的咒紋以三人為中心滌蕩開去,大霧唰地一聲聚合奔逸,呼嘯著向四處滾散。
“此處有古怪,先——”
那道聲音戛然而止,聲音的主人與解裡塵四目相對。
解裡塵終於知道為什麼“玄霜宗”這三個字這麼熟悉了。
玄霜宗,當世萬千岌岌無名的劍宗之一,擅以術法佐劍法,但是,這個小宗派的掌門人林鶴須,幼時曾與符籙宗的乾桓上尊交好。
他面無表情,用近似喃喃的語調說道:“真是……巧啊,徐微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