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他們把老虎偷偷運回京城,在京郊養了大半年,沒想到這麼快就等來春獵的機會。”
見褚雲兮神色如常,陸垣便知查到的結果想必正是應了她的猜測:“太後計劃怎麼辦?”
“等。”她提起裙裾站起身來,揪下了隱匿在一片綠色的枯葉:“陵淵有朔方軍,齊太妃身後有西南趙敬,我手中沒有兵權,我唯一有的,是太後之名。”
他悄悄抬起頭,入眼便是她的側顏,一時間有些恍惚。
“你心裡該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次特科。陸垣,你雖為我做事,但心裡要記著,你和這次中選的人一樣,都是天子門生,我一定要將一個完完整整的大周交到灝兒手上,你明白嗎?”
“是。”
“屬下不明白。”倉梧繞到陵淵面前:“咱們辛辛苦苦查到了西南的訊息,為什麼要便宜了陸垣,送他去太後跟前邀功。”
“多大點兒事。”他專注著筆下的畫,隨口敷衍了一句。
“是”,倉梧仍是不死心:“若是旁人,就當個人情送了也沒什麼,可他是陸垣,平日您光見著他,眼睛都像噴了火,如今這舉動,很難不讓人起疑。”
“再說我朔方軍,從來沒有把功勞拱手讓人的道理。”
“好了。”陵淵被他吵得靜不下心來,索性放下筆:“齊太妃對我有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幫她隱瞞罪責,卻也不好自己到太後的面前揭穿。”
“所以就透給陸垣?王爺又要報齊太妃的恩,又不捨得讓太後蒙在鼓裡……”
這廂正說著話,書房的門卻“嘭”的一聲開了,二人同時抬起頭,看見李曜黑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口。
陵淵見他臉色異於平常,朝倉梧使了個眼色,倉梧立馬會到意,從門邊悄悄溜了出去。
“先生請坐。”他指了指下首的位置,李曜卻像沒有看見一般,徑直上前:“我今日來,是想問王爺一句,王爺是不是不想爭這個皇位了!”
他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眉頭微微皺起:“先生為何這樣問?”
“初到京城時,王爺說,那個位置,你會比先皇做得更好,如今來京城快一年了,我沒有看到王爺為自己籌謀半分,倒是事事以太後為先!”
“起初我以為,王爺這是攻心計,想開啟太後的心房,一步步獲取她的信任,又料想王爺秉性良善,才會一次次救她於水火,可是王爺捫心自問,你是這個意圖嗎?”
他垂下的眼眸,睫毛輕顫,書案下,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
“遠的先不論,就說齊太妃的事,王爺明明知道,把水攪渾,必要時添上一把火才是上策,可王爺偏偏要戳破齊太妃的陰謀,幫著太後查明真相掃清障礙。”
“她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沾上一身騷是自斷前程,王爺你明不明白!”
李曜一頓搶白堵得陵淵說不出話來,他一早便知道他脾氣不好,否則也不至於被旁人排擠,隱居在朔方這樣的苦寒之地,可自老妻逝世,他隨自己下山後,脾氣已經消減了許多,今日這般發作,實在不知什麼緣由。
他斟了一杯熱茶,走到李曜跟前雙手奉上:“您消消氣。”
誰知李曜一拂衣袖,茶盞從陵淵手中滑落,茶水四濺,手背立刻燙紅了一片,他立刻抬起右手覆在上面。
一切收於眼底,李曜愣了片刻,斂起眼中的不忍:“我已隱居山林多年,年輕時的淩雲壯志早已消得半分不剩,畢生之志唯有老死在老妻墳邊,是你幾次求我出山,我才重返京城,如今你意志消沉,與你那父皇有何二致!”
“魏王殿下,我如今只要你一句話,你若是再無奪位之心,只想一心輔佐那個無知孩童,我這就回方州去,好過辛苦一場,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老師留步!”他下意識抓住李曜的小臂,然而往下,卻沒有多的話,李曜大笑幾聲,心下已十分明白,立即甩掉他的手:“當年在方州,你喚我一聲老師,定了我們師徒的緣分。”
“如今緣分已盡,這一聲就當是訣別了。”他退後幾步,深深施了一禮:“你我相識一場,老朽身無長物,唯有祝魏王往後平安順遂。”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出了書房。
倉梧在門口沒攔住人,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卻見陵淵呆呆地愣在原地:“王爺!李先生是您當年冒著風雪求下山來的,他一把年紀了,怎麼能讓人就這樣走了?”
陵淵望著門外,直至那個已有幾分佝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線盡頭:“此去方州,山高路遠,你派人跟著。”
“王爺!”倉梧還想再勸勸,又怕李曜走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王爺在邊關吃盡苦頭,憋著一股勁兒回來,就為了給別人抬轎?”
“您如今為一人斂盡鋒芒,小皇帝年紀小,尚且顧念著兄弟情義,可您怎麼就能篤定,長大之後,他能容得下你?”
陵淵回身看向他:“我不為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