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起來,細碎的冰晶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像極了那年被傭人擦去的眼淚。
雪越下越大,顧忱的身影在墓園裡顯得格外孤獨。他轉身離開時,手中的糖依舊緊握手中。
葬禮後,顧忱帶著顧北出國留學,顧家沒了主心骨,也在他的計劃下一日不如一日,老家主教他的所有,都加快了顧家的傾倒,最終不得不投靠黎家,曾經擁有的資源與權勢大部分都被許裴黎三家分走。
離開那天,裴褚沒來送他,許懷川來了,但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不遠處,他們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當年夜空下的三人也早已不同,許懷川如今在家族中地位越來越高,已經有了自己的權勢,顧忱實現了不當家主的願望,裴褚學醫,他們好像都在努力實現當初的誓言。
登機前,許懷川終於開口,他說:“阿忱,你不該這麼做。”
顧忱沒說話,很平淡的笑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手機要關機前,顧忱收到了裴褚的訊息,顯示著顧氏集團最新的股價——跌停。後面附著一句話:如你所願了,不要再繼續了,停下吧。
飛機掠過雲層時,顧忱望著窗外的朝陽,終於拆開了那根棒棒糖。清甜的蘋果味在舌尖化開,恍惚間又聽見許逸清脆可愛的聲音:
“顧哥哥,吃糖。”
——
晨光微熹時,顧忱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床邊。他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袖口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手腕。
窗外的雪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得可怕。
“醒了?”顧忱轉身,揉了揉他毛躁的頭發,“今天有大雪,穿厚一點。”
許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落在顧忱身上。
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他膚色愈發冷白,袖口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手腕,卻遮不住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晨光透過紗簾,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淺淡的陰影。
許逸想起臨睡前,顧忱說的話,要回顧家老宅。
去的路上顧忱給他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讓許逸越聽越心疼,卻說不出一句話安慰他。
快到時故事也講完了,顧忱的手指開始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敲擊。
許逸默不作聲地握住他的右手,指腹輕輕摩挲著腕骨處的疤痕,這是前段時間顧忱在房中砸東西時留下的,已經快要消失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顧忱,心卻像是被揪著又疼又悶,以前的許逸覺得不被父母期待愛護和被迫墮落是痛苦煎熬的,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被期待但不被愛也一樣痛苦,顧忱甚至比他更苦,苦了更久。
當年顧忱也想著父母帶他離開,帶他脫離這裡,給他一個家和缺失的愛,可最後他還是被留下了,無人救他,他只能掙紮自救。
而他遠比顧忱幸運的多。
顧忱的呼吸明顯滯了一瞬。
“到了。”
一座中式宅邸闖入視線。
顧家老宅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園林式建築,青瓦白牆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肅穆。
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泛著冷光,門前兩尊石獅威嚴矗立,獅身上積著未化的雪。顧忱站在門前,他凝視著這座承載了他所有痛苦與壓抑的老宅,指節不自覺地收緊。
許逸注意到他下頜繃緊的線條,輕聲問:“要進去嗎?”
顧忱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門軸發出一聲嘶啞的呻吟,像是塵封多年的記憶被硬生生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