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十五)
微睜的瞳孔表露著麥望安對宿純然知曉他與沈從意事情的驚訝,同時也是再次提醒他,與宿純然的決裂會讓他繼續失去朋友。
那一刻,他眉宇間刻寫著哀痛,他已經失去組織與表達語言的功能。他啞然無聲。
見狀,路將寧上前,用自己的半側身子擋住麥望安:“你以前可不會咄咄逼人。”
路將寧的話讓他找到一點兒存在感,一直忽視他的宿純然終於向他瞟去:“可是步步緊逼的人從不是我啊。我是出現了,但我沒有傷害過誰吧?為什麼要揪著我不放?”
“你的出現本來就不合時宜,”麥望安也不跟他繼續繞下去,他選擇坦白,“你和我說實話,你的父母是不是對你洗腦了?”
“沒有,”宿純然嗤笑一聲,對這個問題回答得堪稱是斬釘截鐵,“他們永遠不會對我洗腦,我與他們永遠不會是一路人。我是變了,我可以承認,但是要是換作是你們經歷我的變故的話,你們也會和我一樣。”
他最後又靠近麥望安一步,把手搭在路將寧無法用身體遮掩的那個肩頭上:“我們之間的關系讓你忌憚,我理解,我說過不會傷害你的話也會如實照做。但是做人不能太過分了,你們不能總是讓女生來騷擾我,安分學習的我可不想被扣上早戀的帽子呀。”
麥望安的心頭一顫,緊張地對視上他:“我沒有……”
他倒無所謂地笑了笑,此時還不忘記向旁邊同樣嚴肅的路將寧看去一眼。他拍了拍麥望安的肩膀,兄弟似的叮囑道:“快要上早課了,你的麵包和牛奶可要抓緊吃了。”
不過是話音剛落,宿純然便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但他眼尾劃出的意味深長的弧線還停留在麥望安的視野中。
距離上課還有不到十分鐘,用完早餐的同學已然陸陸續續開始向教學樓走去,周遭人聲鼎沸,留在原地麥望安看著那道利落的背影逐漸融入熙攘的人潮,整個人還沉浸在方才的一段話語中。
回神過後的他大驚失色,不禁面朝身旁滿目嚴肅的路將寧,說出他自己質疑的點。
“楊延年不是說她使用的這副軀體是伽乙仙人的功勞嗎,那宿純然又怎麼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便就是同為女生的程麗雪。
若是後者的話,他懸起的心稍稍落下。
可是,令麥望安感到疑心的是,為程麗雪寫過信的人,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麥望安垂眸,看著路將寧遞來的牛奶。
“沈從意、宿純然,以及種種學校裡的小事情,已經要把你搞得心力交瘁了。”路將寧想要伸手捂住麥望安的眼,可終究是不合時宜,於是他蹙起的眉頭下那道柔軟的目光就化成溫暖而有力的手指,愛憐地描摹著麥望安蒼白失色的臉。
他低低地喚著愛人的名字,再改從前的尖酸刻薄,“麥望安,你要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你出現什麼意外的話,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付之東流了。”
他理解路將寧的想法。如果他不幸地出現意外,到時候必然會牽扯到恙,就輕來說只會困在這裡,就重而言……就像楊延年之前說的那樣,內鬼會讓這個世界混亂不堪。
他一定要讓路將寧跟他回到那個世界。
一滴奶灑在手腕上,浸濕了衣袖,陷入沉思的麥望安回神,朝著路將寧投之一笑。
他說的話鏗鏘有力:“嗯,我會的。”
麵包與牛奶是在路上解決的,兩人回來得也算及時,甫一進門,預備鈴便打響了。
路過楊延年座位的時候,麥望安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純牛奶,眨眼間牛奶就易了位。
“沒事的話下課別走,有話和你說。”留下這麼一句,麥望安便回到位置上。
即便是半天的時間,都可能在俯仰之間悄然而過,何況四十五分鐘的一節課,尤其還是故事連篇的歷史課,好似好聽的故事還未完全享受,下課鈴就猝不及防地敲響了。
不止是學生們意猶未盡,講臺上的老師也露出可惜的神態,他將粉筆扔入紙盒,欲言又止,但見臺下的學生早已四散,於是抿緊嘴,抱起書,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楊延年大概就是那個離座最早的學生。
她的瞬移並未讓麥望安注意到,所以放下書的麥望安剛往那邊抬眼,就只看得見一個空蕩蕩的位置。他囑咐的話猶在耳邊,此刻心中也不免犯嘀咕,敢情他說的話是給他自己聽的。這邊他還沒來得及抱怨出口,同桌那邊便有人就對著他的右胳膊打了一圈。
他驚疑,轉而扭頭就撞見熟悉的臉。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麥望安環著教室巡視一圈,“我的同桌什麼時候走的?”
楊延年陪著他環視一週:“你不是讓我下課來找你嗎,我這不也照你說的做了?”
……麥望安心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好了,”楊延年再次捶他一拳,“所以你快說,叫我過來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回想起早飯經歷的事情,麥望安恢複一本正經的神色,問她:“你見過宿純然?”
顯然,沒料到麥望安會問這種問題的楊延年當場愣在座位上,本來蕩鞦韆似的身體在霎那間停住。怔住的面孔,頓住的身體以及哽住的聲音都在訴說她毫無掩飾的心虛。
不過隨後,楊延年非但沒有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反而還倒打一耙。她刻意抬高音調,隱藏面上的慌張,看起來頗有些虛張聲勢的意思:“我說沒說過不讓你見他!”
麥望安:“……他自己找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