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將寧平視的視線隨著麥望安的靠近逐漸變成了仰視,可他視如不見,鉗口不言。
麥望安被他盯得發怵,抬手敲敲班門。
“……還有十分鐘就不讓進宿舍了。”
路將寧收斂視線,從位置上站起,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等等我,我去趟廁所。”
“嗯。”畢竟人有三急,麥望安理解。
應了路將寧的要求,麥望安替他把十三班的門窗鎖好,把鑰匙放在門框上。他環顧四周,走廊上的腳步聲越發稀疏,還亮著的教室僅一間,沒多時,忽而也跟著滅了。從裡面走出的人不是學生,那是十七班的班主任,一個禿頂老頭,也是當日的值班教師。
“同學,怎麼還不趕緊回去休息?”
麥望安如實回答:“朋友在上廁所。”
“哦,”老師強調道,“那我就先把走廊上的燈關掉了,那邊樓梯的燈,麻煩你們在經過的時候手動關一下。記得別逗留。”
麥望安點點頭:“好。”
老師走後,走廊的燈瞬間就滅了。
望向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麥望安有種視覺被剝奪的冰冷感,他向後退去,挪步到樓梯口,等到光線普照全身,才找回溫度。
細細數來,路將寧已經離開些時候。
就在麥望安準備過去喊人,墨色淤積的走廊對面,一個模糊的黑影正勻速朝他走來。
看著不緊不慢的來人,等待許久的麥望安忍不住猜想這是路將寧給他的報複,於是抱怨道:“你難道掉坑裡去了?這麼慢。”
對於這種類似於調侃的話而言,路將寧沒有像往常那樣以毒舌反駁,而是用冷暴力處理,置之不理。他面無表情地走過麥望安的身邊,眼睛輕飄飄一瞥,好像看見的東西不叫朋友,而是一粒無關緊要的塵埃而已。
他的肩膀擦過麥望安的肩膀,麥望安以為他會停下,殊不知他的腳步聲沒有停歇。
……麥望安摸了摸鼻子,心中猜測路將寧八成是記恨他沒有禮貌與情調的那一吻。
他轉身,灰溜溜地跟上。原以為這一路兩人就不會再有所交流,盡管他對路將寧讓自己等待的含義一頭霧水,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還沒走出教學樓,路將寧就開口說話了。
“別忘記關樓道的燈。”
路將寧步伐穩當地踏下兩層臺階,忽然轉過身,黑睫下明亮的眼睛緊緊盯住前方。
這等大事麥望安本就記在心上,如今經其一提醒,將要按下去的手忽地頓住。
不知是否是光太亮,他對視上路將寧那張鍍著光的面孔,呼吸停滯,他能窺測到其中的不懷好意——路將寧的嘴角挑著若有若無的笑。
不願多想的他收斂異樣的情緒,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拉電閘上。
也就是兩秒鐘,教學樓內唯一的白光被黑暗吞噬,拐角附近的窗戶外漫入暖黃色的燈光,像天將晚未晚時蔓延在西方的落日霞光,緩慢柔和地洇開。
有光的地方就能看得見,麥望安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近視了,拐角處霧濛濛的,場面靜謐又安逸,卻看不見一絲漂浮的塵埃。
不過他可以確定周圍定是浮動著細密的塵土,因為他感受到一陣風撒歡似的擁抱。
他甫一轉身,就與眼熟的黑影撞了懷。
“幹——”
他想他真的近視了,沒有眼鏡的世界豈止是看不到,連聽到身邊的騷動都非常難。
路將寧的突然貼近是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清楚地記得,他被擁住,沖擊力讓抱在一起的兩人向後踉踉蹌蹌地退去,緊接著一隻手緊扣他的後腦,兩人又同時跌倒——
剎那間,天旋地轉,好像突然經歷了一次微弱的地震,麥望安感覺自己的胸膛壓著一塊巨石,只不過這塊石頭是活的——近在咫尺的呼吸是那樣急促有力,同時隔著幾層衣料,胸膛裡跳動的心髒又是那般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