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將寧側過臉,光線為他清秀的臉部輪廓鍍上一層茫茫白邊,暈開著的光芒柔和了他的面容。他笑著,看向面前,眼中甚至沒有黑夜、樹木以及吵吵嚷嚷的學生,黑黢黢的世界裡面只浸有一個人,那就是麥望安。
這副模樣的好看程度是麥望安親自確認的,如今正臉的沖擊讓他不由得再次愣神。
他呢喃著:“那我又看不見自己……”
路將寧不以為然:“拿鏡子看啊。”
“不行,鏡子是禁止攜帶物。”麥望安怪他不記校規,忽而又想到這確實是他能說出的話,“你連手機都拿,你是不在乎。”
“好吧,但一直盯著和別人看算是件不禮貌的事情吧,我不想讓你看。”路將寧的笑容中隱藏著狡黠,“除非你支付報酬。”
麥望安對此興趣盎然:“什麼報酬?”
路將寧對他招手,見人不為所動,於是他主動將麥望安扯過來:“你喜歡我啊。”
被生拉硬拽的麥望安還沒從剛才的沖擊力中緩和,愣是聽見這一句話,驚得他瞠目結舌,一句完整的話都無力說出口去表達。他轉頭,錯愕又茫然地看著饒有興趣盯著他的路將寧,啞巴似的從嗓間傳出幾聲疑惑的質問,最後驀然回神,一把把人推開。
麥望安結結巴巴地說:“我喜歡你幹嘛!”
“不是疑問,”話後,路將寧發現他剛才話中的歧義,於是補充道,“是陳述。”
但麥望安的大腦宕了機,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路將寧以為他喜歡,所以他極力否認。
“我不喜歡,我才不喜歡,不喜歡。”
路將寧皮肉之下恍惚有燒起來的怒火。
“我、我先回去了,要熄燈了……”幾乎是慌不擇路,麥望安失心智般火速逃離。
回到宿舍後,麥望安開啟櫃門,幹巴巴地站在那兒,眼神放空地看著櫃子裡面。
一路上,他的心逐漸冷靜,大腦隨之也考慮到不少犄角旮旯裡未曾想過的東西。從前的他一直以路將寧為主體,將所有的想法都冠到路將寧的頭上,以至於忘記自己的感想。 回來的路上,他忽然開始正視自己,記憶中的他只在意別人對同性戀的看法,除了表面上的掩飾,從來沒有堅定不移地否認過喜歡。
從來沒有。
或許他從開始就對路將寧有愛慕之心。他喜歡路將寧,也能說他喜歡他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的麥望安:“天哪……”
有人在身側拍了拍他的腿,麥望安呆滯地轉頭低下,對視上言默然那雙清澈的眼。
其實言默然的動作很輕,但他本人因為麥望安的表情而感到非常抱歉:“是不是嚇著你了?對不起啊,我就是想用用板凳。”
兩人分別是一二號床,對應的櫃子就在所有櫥櫃的頂層。櫃子高度不低,以他們的身高必須要藉助外界的力量才能開啟它們。而每個宿舍裡窮得只有一把凳子。
麥望安迅速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被子從櫃子裡麻利地拿出,然後讓出腳下的凳子。
“沒有嚇著,剛剛走神了。”麥望安的臉從被子一角露出,“抱歉耽誤你收拾。”
“沒事兒,你要用我也不著急,”言默然笑著說,“只是以為你被我給嚇著了。”
麥望安微微一笑,心中不由自主地給出言默然沉默的回答:不是他把自己給嚇得呆愣,而是自己心中的想法讓自己靈魂出竅。
吹哨前不久,洗漱結束的麥望安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頭過的話,這實在讓他難忘懷,偏偏越不想,大腦就越深究,記得也越清楚。
“你喜歡我啊?”
“你喜歡我啊。”
麥望安在心中默唸兩遍,緩緩閉上眼。
悠揚的晚睡鈴聲從走廊盡頭傳來,突然之間,麥望安直挺挺地坐起身子。他望向對面的門窗,宿管的腳步聲喚醒聲控燈,將走廊內照得白亮,也讓他把這句話想得透徹。
路將寧的話是陳述,陳述中帶著請求。
……也好像可以算是一種要求。
路將寧好像在要求他,讓他主動喜歡。
他想得久,想得深,一時半會兒竟沒有意識到宿管阿姨的臉就貼在門窗上,等手電筒的光亮打在他的臉上,敲門聲再次震響走廊內的聲控燈時,他才驟然回神,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