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守夜
海毓也沒什麼睡意,合衣躺在床上打滾,一會想著前世海家滅門的慘烈,一會又想著滿地狼藉的驛站,睡不著,輕手輕腳地推開門下樓,怕吵到空青和梁楹。
大堂中的篝火已經燃到了底,暗淡的火光在漆黑的雪夜下跳動,海毓想往火把中添一把柴火,結果等他走近了猛的看清前方出現了一道黑影,嚇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雲樓兄?”
對上樑楹那一雙黢黑的眼眸,海毓拍了拍胸脯,他一邊添柴火一邊說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坐在這裡賞雪呢?”
梁楹沒有吭聲,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沉默的,海毓已經習慣了自言自語,火堆重新燃燒,他蹲在邊上烤火,臉龐被火光照耀得濃墨重彩,他朝梁楹招手,“過來烤火呀。”
“可暖和了呢。”
海毓拖了一條長椅,又從包裹裡頭翻出來了兩個土豆,丟到火堆旁邊打算烤著吃,梁楹安靜地走了過來,手中的堂花客放在了桌上,海毓瞥了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在做什麼。
“你是擔心今夜不太平嗎?”
“以防萬一。”
梁楹坐在海毓邊上,海毓蹲在長椅上,海毓時刻注意著他,怕他從椅子上摔下來。
海毓一貫沒什麼規矩,懶洋洋的像是沒骨頭,在書院中就老是因為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被先生罰,相反梁楹倒是站如松坐如鐘,重規矩的很,他們兩人關系親近,先生就總是拿他們兩人作比較,一個是鋸了嘴的葫蘆一天說不到幾句話,一個是漏了洞的勺,整日裡就聽見他像百靈鳥似的嘰嘰喳喳,書院裡頭的八哥都煩他煩的不行。
長夜冷寂,暴雪無聲,唯獨眼前的火堆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音。
海毓盯著火堆發呆,他扭頭望著梁楹的側臉。
雲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其實早就有過分別。
上一世海家被捲入科舉舞弊案,彼時的海毓正在隱山書院求學,在收到望都來信的當晚他便離開了書院,沒有告知任何人。
他原本以為這事能夠很快被平息,最嚴重的不過是父親被革職,亦或者貶官,在回望都的時候海毓都想好了,若是父親被貶了官,他就帶著父親去湖州,他當個教書先生,父親當個釣魚翁,湖州位於江南地界,依山傍水,是個養老的好地方,海毓還想著等他回望都了就給好友梁楹寫信,讓他不要替自己擔心。
可沒成想,這一去,便是生死相隔。
他在抵達望都當日,便被錦衣衛抓進了昭獄,他得罪了司禮監在前,在昭獄中受盡酷刑,若是自己一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了,海家在朝風頭太盛了,以至於一朝落難,誰都想上來踩一腳。
直到死,海毓也沒有再見過梁楹一面。
梁楹的側臉線條鋒利,一如他這個人,冷硬的就像是被冰封住的利劍,海毓失神地想著,上一世的梁楹若是得知他身死望都的訊息,這張常年淡漠的臉上有沒有出現一絲動容。
算了,還是不要有這種假設了。
海毓重來一世,可不是為了再嘗一遍當年的慘烈。
“困了嗎?”梁楹似乎看出來了海毓是因為睡不著才從房中出來,他扒拉了一下火堆,土豆熟了,冒著誘人的香味。
海毓興致勃勃地將土豆從火堆中挑出來,剛烤熟的土豆燙的不行,梁楹將他拉住了,讓他在椅子上坐好,自己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剝著土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