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連累
海毓心中清楚,他這一趟去密西,絕不僅僅是探望即將生産的大姐,若答應梁楹,那便是將無辜的好友也拉入了危局之中。
他百般糾結。
梁楹見他眉頭緊皺,披著上衣一聲輕笑,“雁之,論功夫我比你還要精進幾分,怎麼,你害怕連累了我?”
“這不是功夫的問題!”
海毓一屁股坐在了梁楹邊上,他與梁楹相識於隱山書院,兩人可以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梁楹的家世海毓沒有特意去打聽過,但他們相識這些年,梁楹始終獨自一人在隱山書院求學,不似書院中的其他同窗講究排場,海毓心中隱隱猜過,他的這位好友許是家世一般。
也是因此緣故,在書院中海毓就對梁楹頗為照顧,平日裡用的筆墨紙硯都是他大包大攬,一個人買兩個人份,私底下相處海毓也對梁楹百般上心,隱山書院中多世家子弟,有光風霽月的公子哥,就有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像梁楹這樣出身普通還沉默寡言的學子,若沒有海毓替他撐腰,多半要被人欺辱。
海家世代清流,海家先祖是海之喚,盡管幾十年過去了,但提起海之喚,北周上下依舊如雷貫耳,海毓頂著海氏入學,剛一如書院便風頭無量,隱山書院中找不出有誰比海毓更風光,海毓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如清風明月般爽朗瀟灑,梁楹便是寂靜的群山,在沉默的夜色下亙古不變。
梁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海毓,被他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海毓心裡有些發毛,他摸了摸後脖頸,顧左右而言他:“雲樓兄,昨日發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得罪了人!你跟著我去密西,這一路上你若因為我而受傷,我、我心裡多過意不去啊!”
聽到受傷兩個字,梁楹目光驀然一沉,他攥著海毓的手腕,沉聲問道:“雁之,你與我說實話,究竟得罪了誰?”
重生一事他沒法與梁楹明說,海毓只好挑著將他在尋春臺喝酒、得罪司禮監的太監一事告訴了梁楹,若不是梁楹的目光實在深沉,海毓躲不過去,他必然不會與梁楹說這些,說到底梁楹不過是在隱山書院求學的學子,出身寒門,倘若梁楹想在以後科舉入仕,像他這樣的學生對上司禮監簡直就是蚍蜉撼樹,海毓說完,立馬補充道:“雲樓兄,錦衣衛在馬道上伏擊我,多半是受了司禮監的吩咐,想要給我點苦頭吃,我爹是禮部尚書,錦衣衛想要給司禮監當狗,可他們還沒這個膽子殺我。你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海毓不是文弱不堪的書生,他的那把霜寒劍雖然比不上削鐵如泥的繡春刀,可較真論起來,他不一定就在錦衣衛的刀下討不著好。
梁楹鐵了心要和海毓去密西,任憑海毓怎麼說,他那張英俊冷漠的臉上就是沒有多餘的表情,就一句話:“無論你要去密西做什麼,我都要與你同去。”
海毓:……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雲樓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犟呢!”
距離他從隱山書院回望都不過才過去半個月,怎麼他這位老兄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又犟又固執。
說一不二。
海毓沉浸在如何說服讓梁楹離開的思緒中,以至於他都來不及思索,梁楹口中的那句‘無論你要去密西做什麼’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凡海毓在這個時候腦子轉的快一些,都該發現這話有些不同尋常。
就連空青都信了海毓的胡話,去密西只是為了探望大姐産子,緣何他這位半道碰見的好友會猜到他去密西還有旁的事要做呢?
但彼時的海毓被好友的執著搞得焦頭爛額,根本想不到這話中的疏漏。
“好吧好吧,既然雲樓兄你要與我同去密西,我也總不能綁著你的腿不讓你上馬,只是我這一趟去只怕要逗留一陣子,約莫要在密西過年,你……”海毓心想,他總不能一直在密西待著吧!就算是再尋常的人家,除夕守歲也是極要緊的大日子。
不料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梁楹沉沉道:“正好我家中無人管束,若雁之不嫌棄,可否收留一二?”
“雁之若覺得冒犯,那我送你去密西,便會自行離開。”
聽聽這話說的!海毓都快成負心漢了,“何來嫌棄一說,我只是擔心你在密西逗留,家中長輩會來信催促,那我豈不是成了耽擱你闔家團圓的罪人了!”
海毓圍在梁楹邊上解釋,因為著急而眉頭輕蹙,也不知怎的,如今與梁楹相遇,他只覺得梁楹好似比從前能說會道了許多,好些時候他都解釋得有些力不從心,要知道在以前,他可是不止一次勸過梁楹讓他應當外放些,整日裡悶著多無趣,到時候邊上人都被他悶跑了,看他還有什麼樂子尋。
只是一般都是海毓說海毓的,梁楹照舊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
海毓一著急,就容易耳朵通紅,他當真是怕梁楹覺得是自己嫌棄他,不肯讓他留在密西,恨不得多長一張嘴解釋。
可是在看到梁楹悶笑上揚的嘴角後,他立馬反應過來,“好哇,雲樓兄你竟然捉弄我!”
梁楹徹底繃不住了,烏黑的眼眸滿是笑意,他盤腿坐在臥榻上,一條腿曲著,一條腿踩在矮凳上,外袍大喇喇的披著,露出緊繃而又充滿力量的肌肉,他的長相英氣,不笑的時候冷冰冰的格外嚇人,眼中一旦含了笑意,冷冽的冰霜便融化成了涓涓細流,猶如春水緩緩流淌過暗夜。
海毓有些看呆了,不知怎的,他對上那樣溫柔的一雙眼,突然有些無措,他扭頭看向別處,只是嘀咕道:“雲樓兄你莫不是中邪了吧……”
出了廂房,海毓還和空青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聽著海毓的話,空青也頻頻點頭,他望著梁楹住著的屋子,膽戰心驚:“公子,小的可是聽說過一種說法,有的人在夢中會被一種叫做食夢貘的野獸吞掉,醒來後便會性情大變判若兩人,那是因為之前的那個自己已經死掉了!公子,您說梁公子是不是碰上了這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