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離得如此的近。
皇帝重病,朝議向來攝政王代勞。霧真是這深宮裡養著的一隻鳥。
等攝政王殺了他,攬下前後殺了兩代帝王的罪責,王棲水便順理成章往上走。
而枕冰,功成身退,他會待他好的。
太醫愁眉苦臉地跪在一邊,說著陛下的情況很不好,本就病中,如今又……大抵,大抵……
大抵快死了。王棲水替太醫補完了他未說的話語。
就這樣死了嗎。
不用誰來灌他毒酒,帝王的生命也這樣經不起消磨。
戰場上殘肢斷臂王棲水見得多,那樣的破損死是免不了的。眼前的傀儡皇帝是這樣的健全,沒有缺少哪怕一隻眼睛,卻要死了,在登基後的第一年,茍延殘喘的傀儡,燒得糊塗了。
或將在天明死去。
他的師兄少背一樁罪責。新一代帝王的死,成了無頭公案。
誰也不信,他是真的病死了。
王棲水的心中有一點遺憾。
攝政王葉枕冰趕到了宮中,見到皇上衰微的模樣,怔住。
在攝政王的心裡,他與陛下是要糾纏許久的,直到纏得誰也分不開了,仇與愛都絞在一起,像少年時和幼年的陛下玩過的遊戲。在禦花園澆了水的泥土裡,捏起兩個泥娃娃來,曬幹後遊樂時不慎碎掉了。
他見不得幼年的霧真難過,把自己的那一個泥娃娃也打碎了。
空妄捧起兩個泥娃娃的碎片,澆灌雨露,在那一場小雨裡還給霧真一個大大的泥塑。
空妄說,無論打碎多少次,只要春雨又來,都會重生的。
霧真從廊下走來,頂著絲絲的雨,接過空妄手裡的泥娃娃。
“可是隻有這一個了。”霧真想了會兒,又笑起來,“一個也好,打碎了,你的我的都碎了。”
孩子氣的霧真只是覺得,都沒有就不寂寞,空妄有他沒有,他不要。
如今空妄擁有的生命,霧真將無法擁有。
霧真最怕寂寞,葉枕冰眼眸裡沒有流下淚來,卻做好了一起打碎的決定。
他徒勞地抱起霧真,讓隨他來的大夫下猛藥。
若有任何風險,攝政王葉枕冰一力承擔。
他寧願史書上寫,是葉枕冰害死了大昭皇帝臨霧真,也不願與他毫無幹系。
就讓後世以為,他與他只是仇敵。
“若陛下活了,黃金美玉、高官厚祿,我都會給你。一個無本萬利的機會,來,試試。”
喂霧真藥時,葉枕冰的眼淚終落了下來。
王棲水瞧著師兄落淚,竟瞧出了幾分新意。
他觀賞著他的師兄,目光隨著師兄的目光觸及這傀儡皇帝。
傀儡皇帝臨霧真右眼下有一粒小紅痣,許是出生前神佛滴了一滴血,滴落在他眼下。
王棲水不是第一次發現傀儡皇帝有一張過於不像皇帝的臉。
他登在那高位上,哪怕群臣跪拜,也還是不像個皇帝。
先皇溺愛唯一的兒子的事,大昭天下沒有百姓不知。
先皇死了,他唯一的兒子還像個孩子,長不成帝王的樣子,便只能披個帝王的名頭。
假鳳虛凰,任人魚肉了。
霧真躺在床上,無限的昏沉與迷亂,前塵往事如一鍋蒸發了的水汽,燒得身軀幹涸發燙,而霧也似的夢境裡,出現一個渺茫的人影。
他看不清他的臉了。
霧真呢喃著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