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燕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胳膊肉裡,徐淩感到一陣生疼。
“我現在只能指望你了!”雙燕兩眼炯炯發光,“不是說整車部馬上要大調整嗎?你現在又是常昊澤身邊的紅人,你肯定能幫我的!”
徐淩瞠目結舌,“我,我哪裡是紅人了?”心說自己還是泥菩薩過河,戰戰兢兢呢!
雙燕不管,哭哭啼啼說:“我就想趕緊離開這該死的地方,你要不幫我,就沒人肯幫我了。”雙燕顯然高估了徐淩的能量,但這會兒她自尊心嚴重受挫,急需在別的地方找補,徐淩明白,自己要是推諉,雙燕沒準會連她也恨上了,想了想,點頭說:“好吧,我會替你留意,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姚奕繼任董事長之位已有六年,但她極少在員工面前拋頭露面——聞軍去世,給了她致命一擊,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走不出來,人憔悴得厲害。政令決策多出自周應凱之手,時間一久,公司上下就形成了“只知周總,不聞姚董”的局面。
最近兩年,姚奕才漸漸緩過來,把注意力轉到業務上,但大局已定,她能幹的事有限,依然只能躲在幕後,默默籌劃。對於順時的未來,很多人都知道周應凱是有藍圖的,但極少人清楚姚奕心裡也有一張,而且,她的這張才是真正有效的。
在這個首次由姚奕召集的管理層會議上,她宣佈了眾人期待已久的整車部組織架構方案。
“整車部作為一個獨立核算的業務部門,將和配件部一樣,從研發、工藝到生産,有一套完整的人員管理班子。你們也知道,做配件和做整車完全是兩回事,整車需要面對終端客戶,壓力更大,也更有挑戰性,由誰來挑整車部的大梁,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現在終於找到最合適的人選,他就是——”
底下的人全都伸長了脖子聽,很快聽到一個和期待相差十萬八千裡的名字——聞傑。
“聞傑本科就讀於上海交大機械工程專業,本科畢業後,又去慕尼黑工業大學和斯坦福留學深造過,之後一直在美國 s 諮詢公司就職,擁有豐富的企業戰略諮詢經驗……”
會議室裡起了不小的騷動,很多人茫然四顧,不明白怎麼回事。更多的目光則鬼鬼祟祟落在周應凱臉上,包括丁蘊潔。
周應凱坦然坐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有一瞬間,丁蘊潔似乎看出了他的老態,有些於心不忍。
常昊澤坐在丁蘊潔正前方,態度自然,臉色平靜,顯然早已知情。
丁蘊潔忽然意識到,姚奕把周應凱最為看重的、且是他正興興頭頭耕耘著的這塊業務從他嘴裡奪了過去,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分他的權,削弱他在順時的影響力。此舉一出,緊隨而來的將是更為兇狠的權力鬥爭。即便是這一刻,從與會者們的反應中,已經能判斷出各自未來的陣營。
那麼她呢,有沒有可能什麼陣營都不參加,平平安安躲過去?
姚奕對聞傑的介紹還沒結束,姜森忽然舉手,表示有話要說,姚奕想必對這種局面是有心理準備的,很鎮定地停下,示意他發言。
“姚董,您說了半天,總經理人在哪兒?這麼重要的會議,他不到場,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姚奕解釋,“他臨時有事,會晚一點到。”
姜森皮笑肉不笑,“周總平時一直教導我們,開會開會,做領導的就是家裡死了大爺也得提早到,這叫以德服人。咱們這個會開了七八分鐘了,最重要的角色連個影子都不見。我就納了悶了,他到底是總經理呢,還是大明星啊?”
一大波與會者鬨堂大笑,丁蘊潔再次看向周應凱,但見他似笑非笑,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
笑聲中,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身著黑色西裝的聞傑大踏步走進來,“抱歉各位,路上堵車,來遲了!”
丁蘊潔第一次看見聞傑時,他穿著很潮的時尚品牌,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我超屌”的氣息,第二次,他穿了浴袍,身後還站個姑娘,目光躲閃,神情曖昧。哦,還有第三次,在酒吧,那天她自身難保,沒心情觀察他。
她承認這個男人有一副超級養眼的好皮相,但兩次相遇,他都以不正經的面目示人,讓丁蘊潔很難對他正眼相看。以至於當他突然間穿著如此隆重的正裝,一本正經出現在會議室時,她差點以為世上還有另一個聞傑。
那種從容的舉止,沉穩的氣度,絕非對著鏡子練習幾天就能偽裝出來,丁蘊潔和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一樣,瞬間被震懾住了。
姚奕滿面春風給他讓座。聞傑在丁蘊潔斜對角的椅子裡坐下,兩人相距足夠遙遠。
姚奕低聲問他:“下面的內容,要不你來介紹?”
聞傑笑了笑,聲量如常:“還是您接著說吧,我是姚董聘請來的,一切聽姚董指揮。”
他這一笑,臉上線條柔和過甚,丁蘊潔再次嗅到那股不正經的氣息,對他的好感猶如哈在玻璃上的一口熱氣,很快煙消雲散。
彷彿心有感應,聞傑的視線忽然掃過來,穩穩接住了丁蘊潔的目光,她雖然已將對聞傑的態度重新調整為鄙夷,但面對他認真搜尋過來的眼神,心頭不知為何,還是顫動了一下,彷彿一枚硬幣跌落在寂靜清淩的金屬面上,“叮”的一聲,幹脆簡潔。
那眼神是溫暖的,似乎還蘊含著某種丁蘊潔無法解讀的力量。她沒有倉猝逃走,讓視線緩慢而鎮定地從他臉上移開。
有一點她可以確認,自己還沒能看透這個忽而荒唐忽而正經的男人。
丁蘊潔把目光轉向姚奕,既然姚奕信任他,他們之間顯然也很有默契,是否意味著聞傑的確是個值得信賴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