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的定時賽,中途會有攝影師全程拍攝,也為了不讓觀眾們無聊,會場裡還設定了幾個體驗臺子,孟春恩掛著個小蜜蜂滿場跑。
半個鎮子的人都聚在這裡。
看熱鬧的不少,黃二妹等人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時候,她瞧見陳蘭時還想過來說話,又發現竹聽眠在那,而且身邊圍了一大堆不三不四的人,所以她放棄了。
“李家的人和小竹老闆怎麼都來了?”她身邊的人問,“我聽說這個什麼會,可是大老闆辦的,李長青也做木工,他不會參加了吧?”
黃二妹冷笑道:“他也配?”
“呸!”馮阿姨挽著周雲的手臂從她們身邊路過,大聲說,“識字嗎!受邀匠人那裡李長青三個字你是看不見?”
黃二妹也沒去查證,先發表詛咒:“參加了又怎麼樣?反正得不了獎。”
馮阿姨指著她,“一會長青要是真沒拿獎,我今晚就拎著針去把你嘴巴封上。”
在這片土地上,李長青這三個字曾經以不同的方式出現過,這還是第一回,他的臉和他這個人,站在最有可能發光的路口。
像是突然變得不一樣,因為眾人不在意也不好看,所以再次出現,足夠震驚。
竹聽眠和李家人站在比賽反饋螢幕下面,她給民宿上下放了半天假。賀念他們也來了,齊群表現得很不屑,但全程都緊緊盯著螢幕裡的李長青。
孫明和王天過來時看見齊群,三人熟練地嗆了幾句,最終一致決定姑且先放下恩怨,李長青比較重要。
竹聽眠注意到何盛年。
比起他當日潦草收尾的挑釁,此時認真繪畫的樣子倒是比較搭得上他的自我介紹,孟春恩曾經說過,這個何盛年就是傲,熱衷比拼,從沒敗過。
底子是有的,也是這一次比賽最有可能爭得頭籌的人選。
常年參加這類交流會的匠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固定模式,選定主題,迅速落筆。
李長青卻低頭看著紙,遲遲未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白紙還是未被著墨。
他突然在攝像機路過他的時候抬頭看向鏡頭。
目光是專注的,像是真的能瞧見什麼。
也是真摯的,真摯得有些燙人了,整張被螢幕放大的臉上,再苛求的都無法從這裡找到半分虛假。
就這個瞬間,竹聽眠覺得自己正在同他對視,好像自己在他桌子面前,只消抬手,就可以拿起筆畫出第一道痕跡。
鏡頭不過停留了幾秒,卻讓她出神。
等再次看到李長青時,他已經開始繪畫。
竹聽眠沒有看過這樣狀態下的李長青,再也瞧不著疲於生活的隱忍模樣,而是坐在臺上,握著筆,放出夢想高高飛遠,讓它帶著自己走起來,又跑起來。
心無旁騖,眼神聚焦,紮紮實實地落下每一筆。
稱作虔誠都不為過。
真好啊,竹聽眠想,也為此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直到鏡頭往下一俯,完整地拍下李長青的畫。
竹聽眠笑不出來了。
李長青畫了一隻手,右手,紗布一圈圈地變松,呈現出逐漸下墜的感覺。手心向上,五指虛虛攏著,從紗布的縫隙中,那條從未示人的傷疤被別的東西取代。
層瓣壘疊的芍藥花生長出來,一簇又一篷地,熱烈地,從紗布裡掙紮出來。
再難看到疼痛存在的痕跡。
竹聽眠看得太清楚,以至於無法阻礙拼命地把血液泵向腦袋,心跳忽而擁有了明確的意義。
居然澎湃起來。
好一會,竹聽眠才察覺自己眼眶發熱。
孟春恩一路連跑帶跳地沖到她面前,小聲又激動地說:“這個段位太高了吧,怎麼又純又會啊?哎,建議嚴查啊,這狀態不像沒談過。”
竹聽眠擺擺手讓他先走,繼續注視螢幕,發現李長青在畫裡那隻手心處留出一條長方形的空白,所有的線條都繞開了那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