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雙手抱胸,唇角抿成一條線,玩味地看著那眼睛氣得通紅的少年,卻只見那少年猛地站起來,布滿血絲的雙眼瞬間瞪得像核桃一般湊近,竟是有幾分目眥盡裂、劍拔弩張的味道。
打架?
她在行,隨便來。
她暗暗握緊了袖中藏著的短匕,卻不曾想被那少年的唾沫星子撲了一臉:
“我那是考不上科舉嗎?!是我阿爺不讓我考!是那狗|日的老官截斷了所有的路,若一旦發現我們報名,便會從考生名單中直接抹掉我們的名字!”
他怒氣極盛,聲音也由於極度的憤慨和焦躁而破音嘶啞,“我就算再蠢,也是從六歲開始讀書,考個秀才總沒問題!可是狗日的連鄉試都不能參加,我的同學們都中了進士,而我只能在書齋中虛耗,一年又一年!”
李昭寧本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正往後退,但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便頓時停住了腳步。
“你說什麼?”
這小郎君能進私塾,身份一定沒有問題,可為何不能參與鄉試?
李昭寧盯著少年,眼神銳利,帶著些許探尋將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卻突然覺得他有些眼熟。
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而小少年一頓嘶吼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一樣被李昭寧的冷靜把力道卸了個幹淨,只覺得懵懵地心口堵得慌,卻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冷哼一聲,不管不顧地拂袖要走,那老道卻趕忙站起來拉住他衣袖:“張小郎君莫走,莫走!”
那張郎君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咬著牙大步往前走,道士只得拔腿去追,留下一張桌子、兩把圈椅,和凝眸沉思的李昭寧。
“張尚書。”
漆黑的審訊室裡只亮著一盞微弱的燭光,將綁在椅子上的人的影子盡數投射在牆壁上,隨著他起伏的呼吸微微抖動,巨大而幽黑,如鬼魅般猙獰恐怖。
李昭寧坐在四方木籠的正前方,唇角掛著一抹淺笑,靜靜地盯著對面坐著的戶部尚書——張倫。
“臣手腳被縛,不能全君臣之禮,望陛下恕罪。”
張倫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盡管被關了七天,面色憔悴、眼窩深陷,但目光卻沒有絲毫怨氣或恐懼,反而透著一股八風不動、生死看淡的漠然。
李昭寧亦是目光平和地看著他,不露半分心中的忐忑和猜測,而是淡淡勾起唇角:“來人,替尚書松綁。”
兩個獄卒走上前解開了捆在張倫手腳上的繩子,張倫便自如地握住手腕扭了扭,穩穩地往後一座:“多謝陛下。”
他輕笑一聲,“臣知道陛下是想讓臣承認那往來的書信是臣寫的——”
“但莫須有之事,恕臣不能認罪,否則就是混淆視聽、幹擾斷案,有連坐之責。”
“無妨,”李昭寧淡淡一笑,“朕今天來,不是為了逼供,而是有篇文章想讓尚書看看。”
“早聞張尚書詩文一絕,在文壇又有‘借得李賀一縷魂’之譽,不會不願意為朕看首詩吧?”
張倫一愣,盯著對面的人李昭寧看了幾眼也未猜到她要做什麼,想了想身後倚仗,便還是淡然道:“願聞其詳。”
李昭寧走上前,將案上一張泛黃的紙箋遞給張倫。
張倫接過紙箋,見是一首應制詩,看了兩行便道:“寫得不錯。”
李昭寧輕笑一聲,又遞給他另一張紙箋:“這首呢?”
張倫接過詩文仔細看了看,道:“不如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