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道:“陛下,這是……”
李昭寧不耐地打斷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白居簡走後,偌大的延英殿內就只剩下李昭寧和裴硯兩個人。
裴硯鬆鬆地靠在椅子上,一身亮白色的衣服被午後亮晃晃的陽光照得耀眼刺目,而那雙素日裡冰冷淡漠的眸子也被滿室熱風捂進去幾分溫情和柔軟。
李昭寧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案上的聯名書,又將那些名字一個個默唸了一遍。
“有這麼多人……都希望我就此止步,不再追究……”
“他們覺得為了這些已經死去的人,不值得再付出多大的代價來替他們洗刷冤屈,甚至覺得為了他們讓長安城陷於危機之中,是因小失大、不可理喻的……”
“真的是這樣麼……”
李昭寧站得筆直,目光緊緊盯著案上的文書,那些文字如刀砍斧鑿般砸進眼睛裡,銳利的稜角如刀尖般插入心髒,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再抬起頭來時,裴硯竟已經走到了李昭寧的面前,四目相對的一剎那,裴硯竟是輕輕一笑。
“他們說什麼都不重要,”
裴硯定定地望著她,“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嗎?”李昭寧自嘲一笑,眼中盈滿悲切的絕望,“況且,如他們所說,就算我孤注一擲,將真相公之於眾,換來的卻是皇城的覆滅、長安的戰亂甚至整個國家的衰亡呢?”
“五十條性命,與五十萬上百萬人的性命,孰輕?孰重?”
李昭寧迷茫地看著裴硯,一身明黃色衣袍被太陽烤得火熱,眸中寒意卻如千萬年的冰山般堅固冷峭,就連呼吸都似乎被凍住,漸漸沉緩。
“昭寧,”裴硯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認真地看著她,“如果你揭開了真相,睿王就一定會攻破長安嗎?
“如果你選擇放過花間閣,睿王難道就一定會放過你、讓天下百姓免於戰火的磨難嗎?
“萬一她只是暫時維持著表面的和平,突然某一天又拔刀舉向你呢?
“那時候,你會不會後悔選錯了,今日沒有選擇給那些亡魂們一個公道?
“權力的更疊永遠不在一人一事的成敗上,實力、機遇缺一不可,甚至大多數時候,運氣的力量,比你想象得要強大、重要得多……
李昭寧眨眨眼,眸光微動。
“選擇的對錯並不重要,那只是成王敗寇的事後宣言;重要的是,那份選擇是否讓你無愧於心。”
“可萬一……”
“昭寧……”裴硯眉眼微微籠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你永遠要相信自己選對了。”
裴硯仍舊定定地看著李昭寧,漆黑眸光中反射著如滾燙熱湯一般的亮眼光芒,激得李昭寧眼睫顫動,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驀地,本在胸腔緩緩跳動的心髒似乎被這一束光喚醒,漸漸地有了熱度,汩汩迸射出滾燙的血液,封凍的冰山驟然炸裂,讓凍僵的指尖驟然回暖,連靜止的神思也倏然複蘇。
“我……”
李昭寧望著裴硯,眨了眨眼睛,忽然歪了歪腦袋,淺淺一笑。
“我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