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驗屍……”
她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走到牆邊的小桌前,將那一大疊驗屍報告拿起來,仔仔細細地對比著屍體的每一處能夠證明身份的地方,一連看了十幾個人,好一會兒才直起腰。
“果然……”李昭寧道,“難怪會有破綻……”
子涵沒懂李昭寧的意思,輕聲問:“什麼?”
李昭寧搖了搖手中的紙頁:“除了郭小凡的屍體,其他每一個人的身體特徵都能與驗屍報告對得上,也就是說……”
“此案的幕後兇手原本計劃就是讓盛香坊所有人都吊死,但意外的是郭小凡極其惜命,私下裡找了個替死鬼,這才有屍檢報告與實際年齡對不上的情況。”
“陛下是說,這個郭小凡,很有可能還活著?”子涵忐忑地開口,忍不住湊近那具屍體想仔細看看,但又被一陣令人作嘔的臭味燻得趕忙退開了幾步。
李昭寧點點頭,“既然他還活著,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她深吸一口氣,眼神晶亮,聲音猛地高出好幾個調,“走,去盛香……”
話沒說完,李昭寧便被這陣濃鬱的屍臭味燻得吐了一地清水。
子涵要來扶,李昭寧卻擺擺手,並不在意,只是接過手帕蹭了蹭唇角的水漬,便將帕子塞在懷裡,推門出去。
李昭寧攜著子涵,借裴硯的身份去盛香坊細細察看了一番,在郭小凡的小房間裡,發現了他尚未來得及帶走的首飾和小錢袋,便知道他一定會找機會回來取。
但這裡畢竟是案發現場,裡外都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守著,郭小凡並無機會來此取回財物,而郭小凡又沒有其他的家人,線索至此便斷得幹幹淨淨,再無別處去找人。
李昭寧只能先回宮,再另想辦法。
她回到延英殿時,天色已經矇矇亮,而裴硯仍舊在小榻上睡著,雙眼緊閉,呼吸綿長。
陽光照進窗子,燭火的光芒便褪了幾分,裴硯臉上明滅不定的陰影也漸漸消失,被光影切割得鋒利英挺的五官也逐漸柔和起來,染上朝陽的融融暖意。
李昭寧從未見過這樣的裴硯,她印象裡,裴硯要麼是一身官服,靜立在金殿的丹墀下的清冷淡漠的吏部尚書,要麼就是跟她獨處時的鮮豔生動裴郎君,還真沒有見過他如此不設防的、安靜從容的睡顏。
似有所感,李昭寧繃緊了一整夜的心緒也終於放鬆下來,而明亮的陽光也柔柔地打在她的背上,驅散夜寒,傳來一陣暖意。
她走到屏風後將衣服換好,把換下的衣服虛虛地披在裴硯身上,才走到前殿,吩咐人去叫醒裴硯。
不一會兒,身後便傳來一陣緩慢輕柔的的腳步聲,回頭看時,裴硯已經將衣服穿得工整,雙手繞到腦後,正在系幞頭的帶子。
見到李昭寧,裴硯眉梢微微一挑,繞到李昭寧前面,俯身拱手道:
“陛下恕罪。昨日臣精神睏倦,說了兩句竟在延英殿睡著,今早才醒,請陛下責罰。”
雖然說著請罪的話,但李昭寧卻並沒有在他的語氣裡找到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意,反而有些諸事瞭然的從容。
她本就心虛,因而也不準備追究什麼,便點點頭:“不必了,裴卿勞累,待早朝過後,回去好好休息。”
裴硯道了聲“是”,行了個禮便緩緩走出大殿。
李昭寧盯著他,似乎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她忘得一幹二淨,而子涵遞過來的巾帕又讓那本就記不住的事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昭寧晃晃腦袋,將閑思甩出去,拿起巾帕擦了擦臉,便去上朝了。
早朝上一切如舊。
李昭寧特意問了問兵部,最近有無軍隊調動,卻只得到了諸鎮皆安,除剿匪的小範圍調兵外,沒有大的動靜。
李昭寧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暗冷笑,看來睿王進京一事,裡外都瞞得十分嚴實,就算她抓著人問,恐怕也是粉飾太平,一無所獲。
她又悄悄看了看角落裡的裴硯,卻被小太監突然的宣告嚇得收回了目光。
“無事退朝——”
“等等,”李昭寧突然開口,轉向司天臺,“近日……可有雨水?”
司天臺一直都處在百官的邊緣地帶,突然被叫,自是一愣,卻也不見慌亂,而是緩緩走出,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陛下,臣觀天象,近日並無大雨,但自三天前起,東南方向就不斷有濕風襲來,臣猜測,近些日子的日落至清晨時分會起濃霧。陛下可限制百姓出行,以免徒生禍端。”
李昭寧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