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游被觸感驚醒,一把握住裴硯手臂,瞪了他片刻,大聲喊:
“阿狗?!你怎麼來了?!”
……
裴硯轉頭看向一旁的王嬌:“他這樣多久了?”
“他今早和同窗小子們一起去郊遊,回來的路上開始吐,吐完就變成這樣神志不清的,見誰都叫阿狗。”
一旁沉默的裴銘摟了摟妻子的肩膀:“別擔心,大夫說只是吃壞了東西,興許過幾日就好了。”
王嬌淚道:“那萬一不好呢?”
一旁裴子游的生母姨娘聽到這話,嚇得趕忙跪下:“請老爺夫人……救救子游!”
王嬌擦了擦眼淚,拉她起來,寬慰道:“你別擔心,他是咱們家的寶貝小郎君,一定福大命大。這個大夫不行,就換個懂行的大夫來,總能好的。”
說著說著,兩個人又哭成一團。
裴硯依次問了大夫、父母、姨娘,卻都不知所以,裴子游的症狀,竟無一人見過,也不敢胡亂用藥。
姨娘哭得好些,突然問:“是否可以奏請陛下,請禦醫來看看?”
“不可,”裴銘皺眉搖頭,“陳崔對他已經是極盡羞辱之能事,恨不能殺之而後快,怎麼會讓禦醫來救裴家血脈?”
姨娘只得默默拭淚。
裴硯思索片刻,看了看床上虛弱的裴子游,淡淡道:“我……去試試,或許能請來禦醫。”
讓李昭寧以女帝的身份去請禦醫,或許不必驚動陳崔。
但他前日出言尖銳,那樣折損她,這個忙,她未必會幫。
可是弟弟命懸一線,他得去。
裴硯目前的身份是帝師,無詔入宮也並未受到阻攔,他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向太極宮,託宮女進去通報,卻得知李昭寧不在這裡,在禦花園。
此刻正好是晚膳時間,她去禦花園做什麼?
裴硯並未多想,匆匆往禦花園去,找了半天也不見蹤影,卻在回去的途中,夕陽的餘暉下,發現了舊宮中,花叢裡的一隻纖瘦的身影。
大周女性多身體寬胖,李昭寧卻生得清瘦,蹲在低矮的灌木間,若不發出聲音,很難被發現。
漸黑的天幕下,李昭寧青衣翠裙地蹲在如星子般密集的潔白花叢裡,一手拿著針線,一手拿著一隻指尖大的白色小花,穿針入花梗,連成一整條花線。
她臉上掛著一抹輕松從容的微笑,是裴硯從未見過的放鬆姿態,粉面含春,丹唇噙露,嬌俏可愛得很。
裴硯的呼吸滯了一瞬,愣在那裡,沒有再往前走。
李昭寧正細致地將一朵朵小茉莉綴成環,再戴在手上——
多年前,她被皇後娘娘教養的時候,茉莉花開的季節,皇後每日都會給她串兩個花環戴在她手腕上,走到哪兒都是香香的。
這樣的嬌寵,連皇後親生的那位哥哥都不曾有。
皇後待她極好,人也端莊溫柔,李昭寧性格裡所有美好的部分,都是源於她。
如今重回皇宮,皇後雖然不在了,但李昭寧重回舊宮,默默耕耘一月,她種的花終於開了,終於能再戴上兩串花環,重回當年那段無憂無慮、寧靜平和的歲月。
一牆之隔,牆外生死皆不由己,牆內卻是她的寧靜安和的小世界。
她很喜歡。
裴硯站得不遠,能看見李昭寧的側臉,她正舉著手腕在鼻尖處輕嗅,兩腮微翹,眼睛鬆鬆地閉著,睫毛顫顫。
春風帶著暖意,吹得裴硯心間一軟。
“裴尚書?”
一聲探問打破寧靜,裴硯回頭一看,是端著食盒的宮女,估計是來給李昭寧送飯的。
“裴尚書是來找陛下的嗎?”宮女提著食盒,走上前問。
李昭寧聽到響動,迅速將手腕上的花串摘下,籠在袖子裡,揹著手走過去,看裴硯一臉愁容,正準備開口,又想起他離開前厭棄的表情。
李昭寧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