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走進太極殿內時,陳崔早在殿內等候。他待李昭寧在殿階前站好,然後緩緩宣讀‘先帝禪位詔’。
李昭寧一邊聽,一邊暗暗笑陳崔文采太差,禪位詔的遣詞造句晦澀難懂,還不如昨晚裴硯與她玩鬧寫的應制詩。
陳崔讀完,示意三公攙著李昭寧登上禦座,李昭寧正欲向前走,卻被三公往前一推。
她身子一晃,手飛快地扶住階旁的石柱,穩住身形後,繼續向上抬腳。
李昭寧故意走得慢了點,直到背後熟悉的壓感傳來,她伸手一捉,正好捏住了那人手腕。
她緊緊捏著那隻手,轉過身看著面前老態龍鐘的太尉,毫不露怯:“周太尉屢次伸手推朕,是何用意?”
老太尉嚇了一跳,想後退一步,卻被李昭寧死死捏著手腕,只得單手拱了個禮,低頭道:“臣……臣看到陛下衣服上有灰塵,替陛下拍一拍。”
陳崔淡淡開口:“儀式要緊,請陛下先上殿。”
此言一出,眾官議論紛紛,話裡話外,都是李昭寧不懂規矩,不體恤良臣。
李昭寧並未鬆手,笑道:“太尉也知這是登基大典?縱然袞服上沾了灰塵,也應該先行大事,不拘小節,怎麼偏太尉的手這麼不懂規矩?”
“還是說,你早已看不慣朕繼位,意圖讓朕在大典上出醜?”
眾官議論聲更大,皆抬頭看著李昭寧,似乎這位陳崔口中‘嬌軟易拿捏’的公主,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陳崔沉默了,似乎在放任李昭寧的跋扈。
太尉瞟了一眼陳崔,額上冒出一層冷汗,伸手擦了擦:“臣……臣舉止不端,請陛下責罰。”
李昭寧冷冷道:“既然太尉舉止不端,便回家好好讀讀書吧,”她目光一轉,盯著角落裡的那個單薄的人影,“秘書省校書郎白居簡,暫領太尉一職。”
陳崔果然沒動。
太尉雖然官居一品,但只是個閑散官員,並無實權,因此陳崔不會攔她。
白居簡從人群中走出,一身綠色長袍,身形不算高大,但俊朗清逸,眉眼間自有一番風度。
他望了一眼李昭寧,跪下謝恩,又走上前來,穩穩接過周太尉手中的玉璽,攙著李昭寧走上殿階。
李昭寧眉角翹了翹。
她看中的人,果然持重有加。
登基大典繼續進行,李昭寧依禮制受四拜禮,在如山海傾倒的萬歲聲中,有些恍然。
她雖然是個落魄公主,但她一飲一啄,也是受萬民供養。
如今長安日下,山河傾頽,她卻不曾為收複河山盡一份力。
胸口有些悶悶地難受。
恍惚間,陳崔已經唸完了改元詔令,李昭寧接過詔書緩緩宣讀,宣佈按例減免賦稅,大赦天下。
百官齊刷刷跪下,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此起彼伏,聲震殿宇。
元和元年,自此伊始。
涼了一整個冬日的風已經帶著絲絲暖意,穿過大殿,帶來幾聲清脆的燕啼;淡藍天幕上陽光正盛,大雁聲聲,結隊而歸。
河面的冰也不再能站人,稍微扔個石頭就會破成一個小洞,洞裡遊魚陣陣,岸邊絲竹聲聲。
春日已至,氣象一新。
裴硯回到家時已經是落日時分,天邊晚霞燦爛,院中春桃也開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