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邊國從前有一個皇子名曰嘉賀,十七歲時王上指婚,命他迎娶羌族長公主。誰知這嘉賀早有了心上人,梗著脖子抗旨不娶,最後被削了爵位,奪了名號,還貶為庶人流放關外,不多久便病死了;還有一位毓珠公主,到了及笄之年,王上欲將她嫁去夏國。這位公主性子亦是十分剛烈,橫豎不肯嫁給夏國王子,竟當著王上的面,硬是將一把烏黑的頭發齊齊斬斷了。後來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下半生是在凋敝的尼姑庵中慘淡度過的,因為心中積怨難平,也早早過世了。
由此可見,胳膊擰不過大腿。尤其對於這些人中龍鳳們,在婚事上抗爭得越激烈,結局往往便越慘烈。
是以如卿聽了沁兒的話,愣了半晌,只喃喃道:“這皇帝老兒挑兒媳婦挑得也忒隨便了。”
沁兒搖著她的手臂急得直跺腳:“小姐!咱們趕緊想想辦法才是正道兒!”
如卿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懵,面上卻笑著道:“能被輕易拆散的姻緣,便不叫好姻緣。若能經得住這一回,那才算是刻在三生石上的緣分呢。”
沁兒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家小姐還心寬的人了。”
如卿兀自搖頭苦笑,這時才覺得心頭又酸又澀,委實大不受用。
回了鎖雲庵,沁兒自去忙她的差事。如卿倒在榻上對著帳頂發了一回呆,又抽出許久沒碰的素致舞了幾下劍,末了幹脆翻出去年冬天沁兒採來的梅花,又翻箱倒櫃的找了些沉香,白檀和豆蔻,扔進石臼裡一陣捶搗,和著蜜糖做起香丸來。
傍晚時分沁兒做罷活兒歸來,見如卿正面帶微笑對著油燈揉搓香丸,立時嚇得不輕,顫聲道:“小姐,咱們有事兒可別憋在心裡啊。不如痛痛快快哭一場吧,啊?”
如卿望著滿桌的香丸,抬頭對沁兒微笑道:“沁兒,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是除掉裕菲?還是幹掉殷王?再或者,解決了那位世子殿下?”
沁兒嚇得更甚,忙伸手過來摸如卿的額頭,才一觸到她的臉頰便驚道:“媽呀!怎麼這麼燙?!”
如卿暈暈乎乎的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額頭,搖頭笑道:“無妨,拿壺好酒來,我喝了好睡覺。”
沁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她摁倒在榻上,腳不沾地的忙活了好一陣兒,將一碗烏漆嘛黑的藥湯端到她面前。
如卿望了望沁兒堅毅且不容拒絕的眼神兒,只好閉起眼來,齜牙咧嘴的將藥湯一滴不剩的喝入肚中。誰知只剛放下碗,便忽而覺得心頭一悶,於是“哇”得一聲,又將黑漆漆的藥汁如數吐了出來。
沁兒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忍淚道:“不如小姐和姑爺一起逃走罷!就像戲摺子裡演得那樣,尋一處好地方過清靜日子。”說著抹了一把淚又道:“不管小姐走到哪裡,沁兒都跟著小姐。”
如卿擺擺手道:“他好歹是一國儲君,為了一個女子置江山社稷於不顧,像什麼話。”
沁兒愈發傷心,哽咽道:“那可怎麼辦才好?”
如卿勉力撐起身子來笑道:“不若你去替我倒杯好酒來,興許我就能想出個好法子了。”
沁兒一面拭淚,一面用薑片和蔥白煮了一碗黃酒來。如卿端起碗來抿了一口熱酒,向沁兒認真道:“如今這世道,這局面,即使沒有這次指婚,我同簡澤怕是也難有機會像尋常的夫妻那般出雙入對。”
沁兒吸了吸鼻子道:“可是姑爺既然貴為世子,為何不能赦免了小姐敵犯之女的罪名?”
如卿搖頭苦笑道:“正是因為他貴為世子,才不能這麼做。”
沁兒癟著嘴道:“沁兒不曉得這些規矩,只是覺得小姐好委屈。”
如卿迷迷糊糊的嚥了一大口酒,咂著嘴兒道:“若說私心話,委屈是有的。只要心裡喜歡了一個人,就難免委屈。不過……,依我看,轉機也是有的。”
沁兒噙著淚水的眼睛一亮,忙搖著如卿的胳膊道:“什麼轉機?小姐快說。”
如卿低頭思索片刻,徐徐道:“轉機便是,奪回邊國疆土,重振邊國國威,再縱橫聯合制衡殷國。到那時九州太平,刀槍入庫,再談嫁娶,便都好說了。”
沁兒一拍手道:“對啊!小姐不愧是小姐,說得果然在理。”欣喜了片刻,她又憂慮道:“可是現在殷軍連打勝仗,我聽聞連永陵城裡的駐軍都已經後撤了……”
如卿自然不能告訴沁兒聶江風在百日內便會帶著夜汐的援軍殺回太澤,只好含糊道:“月盈則虧,物極必反。便是天兵天將也沒有長勝不敗的道理,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