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是日傍晚,如卿獨坐於窗前,面前攤著從妙兮枕下掉出來的幾張殘頁。
其中一頁是古書的封面,淺淺的蓮花紋上用力透紙背的筆法寫著“流光錄”三個大字。
另有三頁詳細的記述了聖僧多慈封印流光之蓮所用之陣法,連同施在無生上的重符及其咒文也一併交代得清清楚楚。
此外又有四頁記述了受無生之力被吞噬精魄的人會是何種樣貌,弱點何在,該如何收服。
如卿來回反複的讀著這幾頁書,愈讀愈覺得暗自心驚,愈讀愈覺得迷茫不解。沁兒參加祭典歸來,見如卿正對著一堆破舊紙頁苦惱的撓頭,忙端了杯涼茶來勸道:“小姐一動不動的坐了這半日,仔細頸子痛。”
如卿將書頁收進一隻木匣子中,捧起涼茶啜了一口,笑道:“你不說我倒也沒覺得,一說反而真覺得肩膀酸了。”說著起身走到屋外,在松樹下的藤椅上坐下來,悶聲出著神兒。沁兒乖巧的跟過來替如卿捶肩膀,一面捶一面滔滔不絕的說著白日裡花祭上有趣兒的事兒。說著說著她忽然沒了聲兒,半晌才道:“噯呀呀,咱們這松樹生了蟲了。”
如卿跟著抬頭,果見一隻足有手指粗的青綠色肉蟲正一扭一扭的鑽出樹皮來。沁兒的聲音嚇得它蠕動了幾下,吧唧一聲掉落在瞭如卿的腳邊。如卿愣了片刻,只覺頭皮一麻,閉著眼叫了一聲“媽呀”,瞬時跳出八丈遠。
不錯,華如卿生平沒什麼怕的,唯有這肉蟲子見不得,只看一眼便要渾身難過好幾日。
沁兒噗哧樂出聲來,朝躲在一邊瑟瑟發抖的如卿道:“小姐莫怕,這蟲子好除,將松枝和茶葉梗點燃,表面覆些松葉,起了煙一燻就好。”說著便轉身去生火。
如卿忽而想起什麼,拉住沁兒道:“慢著些,沁兒替我將這些蟲子捉起來可好?”
沁兒“噯?”了一聲,奇道:“小姐不是最怕這個?”如卿不自覺的哆嗦著道:“怕是沒錯,不過此番我另有用處。”
第二日一早,如卿抱著一隻木匣子,沁兒提著一隻小竹籠,兩人一道站在世子府門外。
沁兒絞著手囁嚅道:“小姐……我們當真要進去麼?”
如卿點頭低聲道:“這裡如今確是殷國世子府沒錯,個中因果我日後自會慢慢同你解釋。眼下你只管跟著我,只記得莫亂走,少說話便好了。”
說話間兩人持著令牌進了府,一路暢行。沁兒先時只是咬唇低頭快步朝前走,而後見了府上的丫頭婆子竟都對自己笑臉相迎客氣有加,便漸漸鬆快起來,開始好奇的左瞧右望。只是此時簡澤並不在書房中,也不在寢殿裡,如卿和沁兒只得在府裡四處尋他。
兩人一路走,一路張望,不知不覺來至湖邊。湖上的迴廊中傳來隱約的曲樂聲,聽上去十分熱鬧。
如卿抬手搭了個涼棚遠遠望去,見湖心亭裡一隊穿紅戴綠的戲班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著曲兒。湖對岸的觀戲臺上,一個人半躺在一張老爺椅上,身後圍了十來個丫頭打扇子捶肩膀。
如卿自認紈絝子弟見得不少,可卻從沒聽說過有哪個是一大清早便開始尋歡作樂的。
沁兒也皺了皺眉,不齒道:“原來他殷國王孫竟是這般做派。”
如卿搖頭笑道:“看來縱使是皇帝老兒也難保不會生出個敗家兒子來。”說著她眯起眼,朝那躺在老爺椅上的人細細瞧去,只見那人油頭粉面眉目促狹,神情也懨懨的,竟正是裕戎。
如卿腳下一個急停,一把拉住沁兒,轉身便往回走。沁兒被她拽得踉蹌兩步,不明所以道:“小姐這又是怎麼了?”
如卿吐舌道:“冤家路窄,躲著點兒好。”
半個時辰後,她們找到簡澤時,他竟正在百草園的一棵大松樹上坐著,聚精會神的捉一隻毛毛蟲。小隼羽歸大張著嘴站在他的肩膀上,不過才幾日的時間,小家夥的羽毛已經豐滿了不少。
沁兒提著小竹籠站在松樹下,小聲咕噥道:“這人好生奇怪,一大清早爬這麼高做甚麼?”
簡澤拈著毛毛蟲喂進小隼嘴裡,看著小隼吃得精光,這才低頭朝如卿和沁兒和顏悅色的一笑。
這一笑,笑得沁兒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半晌才結巴道:“這……這不是咱們姑爺麼?”
如卿臉上紅了一紅,沒有接話。倒是簡澤躍下樹來,朝沁兒點頭道:“正是。沁兒姑娘,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