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烈酒下肚,腹中微微灼熱,整個人鬆快了些許。
唔,頭腦也清醒了些許。至此,如卿一鍋粥似的思緒方開始有了些頭緒。
她咬著嘴唇覷了覷簡澤,心下暗忖:我若明瞭問他是小師父不是,那便等同於向他說明我就是將軍府的華如卿。而今時今日眼前這個草包的身份可是殷國世子,若他知曉了我就是華如卿,那我可還走得出這醉月樓麼?
“十年不見,韞光小師妹的功夫倒還練得勤勉。”未等如卿忖度出個所以然來,簡澤竟先開了口。
如卿怔了一怔,未曾想到自己悉心藏匿的身份竟被冷不丁的抖落了出來,一時間有些驚惶。驚惶之後,隨之而來的竟是前所未有的鬆快,好像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卸去了周身的盔甲一般。
“小師父也不遜色。” 如卿仰起臉眯著眼睛笑望著簡澤,頓了頓又坦誠布公的直視著他的雙眼道:“你早都知道我是華如卿了。”
簡澤只笑不語。
如卿見狀索性兩手一攤,破罐子破摔道:“世子殿下既已知道了我的身份,眼下我又打不贏你,那麼只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了。”
這時簡澤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般,爽朗的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如卿臉上一陣兒紅一陣兒白,頗是憋屈。
待到如卿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簡澤才勉力收住笑意道:“若是我有意要你性命,方才袖手旁觀便好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如卿此時方才轉過彎兒來,頓悟他定是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以才處處照應施以援手。否則一個普通的酒娘,便是生了翅膀白日飛仙,恐怕也難引起世子的注意。而自己的心思卻如此粗曠,竟從未曾覺察到他的特別關注有何不妥。縱是初見時他便喚了自己“小光”這個只有露華山師兄弟們才知道的“愛稱”,那時竟也只覺得他不過是個喜歡賜人綽號的草包而已,從未曾想過這草包竟會是自己的小師父。
想到這裡如卿心中生出些許複雜的情緒,抬起頭來咧了咧嘴,奮力擠一個和善的微笑,想必笑得不大好看。
簡澤也彎起眼角還了她一個頗為親切的微笑。
如卿凝視著他的雙眼,竟在那滿含笑意的眉宇之間尋到了一絲小師父的影子。
“小師父……”如卿脫口低聲喚道,喃喃語罷又覺失態,於是連忙扭過臉去繼續望向窗欞外暗紅色的夜空。
“是不是很好奇我既是殷國的世子,為何當年又會在露華山同你一道學藝?”簡澤溫聲道,語氣中好似包含著無限的耐心。
如卿低頭想了一會兒,覺得依自己所知,答案似乎並不難猜,於是吸了吸鼻子大膽道:“鎖雲庵裡的明鏡夫人,可是你的母親麼?”
“唔。繼續說。”草包曲起食指抵著下巴,眉眼間含了些許莫測的深意。
“你的母親明鏡夫人,就是邊國王上當年嫁去殷國和親的明鏡公主。”如卿見簡澤聽得津津有味,對自己的猜測更加信心十足:“你本就是邊王的外孫,怎麼也是半個邊國人,是以你去露華山習武,就說得通啦。”
簡澤的目光移向無邊的夜色,唇角帶了微微的笑意,對如卿的話不置可否。
“可是你一點兒也不像小師父。” 如卿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委屈起來:“小師父明明性情沉穩,又聰慧勤勉,可不像你這樣……”
“我哪樣?”簡澤挑起眉毛,好氣又好笑的將她望著。
“你啊,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如卿在腦袋裡認真的斟酌了一下用詞。
簡澤忍了笑,強作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望著她道:“唔,繼續說。”
“放浪形骸,遊手好閑。”如卿一手託著腮,滿臉嫌棄道。
“還有呢?”
“沉迷享樂,胸無大志。”如卿絞盡腦汁的搜刮著形容紈絝子弟的詞語。
“原來在小光眼裡,我是這樣的人啊。”簡澤十分努力的繃住臉,語氣沉痛道。
如卿無比惋惜的點頭道:“萬萬沒有想到我的小師父竟然長成了你這般模樣兒。”
此時簡澤再也繃不住一張嚴肅的臉,粲然笑出聲來。笑罷他拈起酒盞抿了口酒,悠悠道:“當年的小跟班眼下出落成小光這般的模樣兒,我倒還是很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