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
五月初八,正值初夏時節。
想是因為氣候宜人,所以筵席並未擺在宴廳之中,而是設在湖邊的一處空地上。空地一邊的碼頭連向一座三層的畫舫,四周鮮花爛漫,楊柳倒垂,景色頗為雅緻。可此刻如卿被那倒黴的公主攪的心煩又心焦,並無半點興趣去欣賞這良辰美景。葉雲溪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立在她旁邊,臉色亦是不怎麼好看。
如卿眨了眨眼望著葉雲溪,心下明白此番是因為自己才連累了她,心中頗是過意不去。
這裕菲公主的狠辣心思如卿早就領教過,早前只因不肯下跪竟就能要了人命去。不知這回聽聞了簡澤在百草園中過夜的流言,她又會使出怎樣的手段來?
如卿正在兀自神遊,卻聽見嘈雜的人聲頃刻之間便安靜了下來。席側的樂班絲竹聲響,奏起了悠揚的曲調。
如卿與葉雲溪跟著柏蘭等一眾丫頭立在席尾一側,望見一位身穿黃綾長袍的中年男子在一隊侍衛隨從的尾隨之下徐徐行來。她瞧了瞧那陣仗,又瞧了瞧兩側賓客垂首斂目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兒,心下想著這位一定是殷國王上簡世修了。
殷王果然是氣宇不凡,一雙眼睛生得十分淩厲,眼中那一派潭淵般的深黑色和簡澤頗為相像。他兩鬢雖已微白,卻無半點兒老態,反而更顯威嚴。在他身側的華服女子瞧著十分年輕,但氣度雍容沉靜,想來應當是殷國的王後。
如卿望著大氣凜然的殷王,不自覺的想到了邊國的王上。邊王已入暮年,而卻膝下無子,一群皇叔王爺亦是資質平庸,難承大業。想到這裡,她心下隱隱感到不妙,不禁微微的嘆了口氣。
殷王緩步走到席前站定,將身旁一位身著寶綠緞袍的中年男子引至上賓席位,隨後自己才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唔,如此看來,上賓席上的這位定是夏王允熵了。如卿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爹才能培養出裕菲這麼一個不省油的女兒,禁不住睜大了眼睛將他從上到下瞧了個仔細。
這夏王允熵雖也生了一幅王侯將相應該有的面孔,可是眉促目狹,前庭不闊,單看面相便覺得是個心胸不寬之人。此時尚是初夏,天氣並不很熱,而他身後卻有華蓋遮陽侍女搖扇,可見十分貪圖享受。
伴在允熵身側的是一位頗為年輕貌美的妃子,一身華麗名貴的衣飾打扮一點兒也不遜色於殷國的王後。這妃子肌膚勝雪,面帶桃花,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翹起,說不出的嫵媚嬌豔。
“夏國這雪貴妃當真是美極了!”一個小丫頭看得呆了,忍不住低聲驚嘆道。
柏蘭轉身在小丫頭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壓低嗓子厲聲教訓道:“何時輪到你出聲了?若有下一次,小心你的舌頭。”
殷王和夏王入席坐定後,兩側的皇子公主王孫大臣便也紛紛入席。
裕菲公主身著一件名貴的金紅雲錦宮裝坐在夏王右側,華麗繁複的發髻上點綴著鑲嵌了紅寶石的赤金發簪,打扮得精緻豔麗,異常華貴。
簡澤當然也在列,他身著一襲暗繡雲紋的絳紫色長袍坐在殷王下首,烏玉般的長發用一根金簪束起,漆黑的眸子出神的望著湖面,似乎在想什麼別的事情。
待到樂班一曲奏罷,一隊侍婢魚貫而入,為各人面前擺上了一壺百花釀,這便開席了。
夏王將鼻子湊到酒壺前嗅了一嗅,哈哈一笑道:“好酒!”殷王也回以一笑,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如卿心下默唸,快喝吧快喝吧,你們吃飽喝足姑娘我就能走了。
可誰知那夏王對著滿桌的美酒佳餚竟是巋然不動,倒是旁裡走出兩個託著銀盤的侍婢,各持著一柄銀針,將桌上的飯菜酒水一樣樣的都試了過來。
如卿沒想到大王們吃頓飯的程式竟是如此繁雜冗長,心中默默鄙視他們膽小怕死。
就在這個銀針試毒的空檔,如卿忽地瞥見雪貴妃面前的那壺酒似乎有些特別。她面前的那壺百花釀,壺柄上微微的閃著金光。如卿定睛細細瞧去,才看清那竟是一個用金絲緞帶系成的結。
如卿愣了一愣,十分的訝然。那應當是早晨自己託於嬤嬤拿給簡澤的酒,為何現在會出現在了雪貴妃的面前?她遠遠的望向簡澤,卻見他也正眯著眼睛凝神注視著雪貴妃面前的那壺酒。
手持銀針的侍女將長針淺探入壺中,輕沾,再取出。並無任何異樣。如卿瞥見簡澤唇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心裡只覺得越發的困惑了。
與此同時,定定注視著這壺酒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便是裕菲公主。方才她還是一副驕矜閑適的神態,可待那侍女持著銀針試完酒後,她滿臉得意的笑容便瞬時間凝固在麵皮上,臉色忽地變得很難看。裕菲一張精緻豔麗的面孔由潤紅變成桃粉,又由桃粉變成大紅,轉而咬牙怒視著席側下人們所站的方向,眼睛幾乎要噴火。
如卿心下覺得蹊蹺,正雲裡霧裡的摸不著頭腦,卻忽然覺得身側有人顫抖不止。她微微側臉一瞧,原來竟是柏蘭。柏蘭在裕菲的注視下滿面惶恐的向後退了兩步,臉色十分的蒼白。
這一幕當真是令人費解,緣何因為那一壺酒,簡澤笑了,裕菲怒了,柏蘭卻惶恐不已?
正在如卿茫然疑惑之間,殷王和夏王已經起身示意賓客舉杯,眾人端起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