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節
短短幾天裡,一場太澤花貴的鬧劇轟轟烈烈的上演。據說流霜殿下非常慷慨,獻上去的花花草草只要被收下了,無論珍稀與否都會有賞,而且數目還不少。
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端著花盆進來,捧著銀子出去,如卿流著口水道:“不如我也去種些花兒,拿到你這裡來換銀子罷。”
彼時簡澤正在專心致志的翻閱如卿抄給他的百花譜,頭也不抬的回答道:“銀子有何稀罕,你就不能有點更遠大的志向。”
如卿從前當慣了大小姐,作為華家獨一無二的掌上明珠,她從來都沒有覺得銀子稀罕過。可經過了這半年的顛沛流離以後,她發自肺腑的覺得這世界上委實是沒有比銀子更美好更可愛的事物了。
不過說到比愛銀子更加遠大的志向,如卿倒還真是有一個。從很小的時候,她就日日盼著能和爹還有聶江風一起上戰場,成為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雖然屢次遭到嫌棄,可她卻仍是百折不撓越挫越勇,從未放棄過。
然而此時此刻她當然不能告訴簡澤自己的志向是徵戰沙場橫掃殷軍,於是摸摸麵皮,打了個哈哈,不以為然道:“誰說我沒有遠大的志向了,就怕說出來嚇著你。”
簡澤抬起頭來瞧著她,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子,揶揄的笑意從眼角布到了眉梢。
此時已是夕陽斜墜,遙遠的天際漂浮著幾縷淺紅色的晚霞。東面有月兒悄然升起,潔白而圓滿。
如卿支了下頜倚在梨木窗邊,迎風眺望著窗外一片繁忙的景象。小廝和丫頭們一個個滿頭大汗,正手忙腳亂的搬運著大大小小的盆栽花卉。她抬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細細瞧去,唔,著實是品種繁多種類齊全。
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簡澤合上了手中的書卷,拍拍袖子起身道:“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罷。”
如卿躊躇了一番,弱弱的表示,如果和他走在一起,自己需要考慮一下是不是用紗巾把臉蒙起來會比較好一點。簡澤也覺得她的話似乎有道理,略一沉吟,扔了一件黑色的鬥篷給她。
如卿抖開鬥篷鑽了進去,好奇道:“為什麼你的衣裳除了黑色還是黑色?不覺得單調嗎?”
簡澤的嘴角扯起淺淺的弧度:“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會覺得他煩嗎?”
如卿的腦海裡浮現出聶江風的臉孔,頗有些黯然的微微搖頭道:“不會。”
“所以我也不會覺得黑色單調。”簡澤溫和的一笑。
如卿定定的望著他,有那麼一剎那的晃神兒,不知為何竟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和他所鐘愛的顏色都是那麼的熟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二人行出門廊,如卿翻起鬥篷寬大的雪帽,將自己蓋了個嚴實,跟在簡澤的身後快步前行。
穿過一道拱門,又走過一條蜿蜒的石子小路,遂來到了湖邊的水廊前。
對於這座府邸她再也熟悉不過,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會迷路。所以行到了這裡,如卿心頭微微緊了一緊,因為再向前去,便是她從前的住處——雲窗閣。
明明是去瞧花兒的,怎麼會九轉十八彎的來到了這裡?如卿心下有些糊塗,步子也慢了下來。
簡澤見如卿遲疑的放慢了腳步,也不開口催促,只靜靜立在原地,用詢問的目光將她望著。
如卿垂了眼睛望著地面,愈發的覺得腳下沉得像灌了鉛似的。雲窗閣曾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雖然今時今日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如卿小姐,可那十七年的時光似乎仍然留在小樓之中,記憶猶新歷歷在目,以至於此時此刻她竟沒有勇氣再向前踏出一步。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是多麼令人傷懷的兩個詞。
較之於如卿的躊躇不定,簡澤卻是出乎意料的耐心和安靜。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和煦溫柔的靜靜等著。如卿見他這般一反常態,反倒覺得頗不習慣,糾結再三,只好提起沉重的腳步,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繼續向前。
穿過了迂迴曲折的水上回廊,又沿著石子小路走了不多時,果然來到了雲窗閣前。還未待他們走近,便有馥郁的花香隨著夜風撲面而至,沁人心脾。
原來他是將這些奇花異草都放在雲窗閣了。如卿微微一笑,心裡竟有些許欣慰。
“都在這裡了,小光看看可還滿意?”
如卿眯起眼睛望了望簡澤,發現他也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夜色籠罩之下的閣樓悠然靜謐,暗香浮動,除了他們二人並沒有旁的人在。簡澤姿態閑雅的信步向前,引如卿穿過拱門來到雲窗閣下。
方一抬頭,如卿便怔怔呆住了。
小樓四面是一片綿延起伏的花海,就連雲窗閣也變成了一座好似鮮花搭成的閣樓。漫天遍地盛放的花朵聚集在翠綠的葉片之下,猶如無數只蝴蝶,微微張開著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動。閣樓之下有一盞盞宮燈零零星星的亮著,將一片繁花似錦的春色照得頗為朦朧。一陣微風吹過,片片花瓣如雨般飄落下來,彷彿置身仙境一般。
如卿“啊”的驚嘆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的奔上前去,興奮的把自己淹沒在彩緞一般的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