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計
記得從前聶江風常說如卿是一條道兒走到黑的性子,從來不知南牆為何物。
她竊以為他這是在誇贊自己,常為此沾沾自喜。
如卿想,若是今時今日聶江風見到自己為了在兩個月內釀出七十二壺百花釀而茶飯不思,廢寢忘食,不知會做何感想。
如卿並未將柏蘭的真實來意告訴蘇婆婆和葉雲溪。一來她們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幫不上忙,只有幹著急的份兒;二來葉雲溪已經受了一回罪,如卿不願讓此事雪上加霜,加重了她心頭的怨忿。
至於這酒到底能否釀成,如卿心中雖然也委實是沒底,但卻覺得並不是完完全全的不可能。只要能在兩個月之內設法集齊釀酒需要的百餘種花瓣,那麼一切難題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如何才能在兩個月裡跨越嚴寒酷暑,將一年四季的花朵都尋到呢?
如卿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連腦漿也攪渾了,卻始終也想不出辦法來。
從前聶江風曾經告訴過她,九州疆土縱橫南北,地大物博。北面嚴寒,大漠六月飄雪;南方酷暑,即使冬日裡也仍然豔陽高照。那時他跟著華將軍和華家軍走南闖北,去過很多地方。如卿託著下巴坐在花蔭下聽得津津有味,心裡對異域的風光十分憧憬。
既然北有大漠飄雪,南有六月豔陽,那麼從南到北走一趟應該便可以將花朵收集得八|九不離十了?如卿剛為自己的靈光一閃欣喜了片刻,便馬上又愁眉苦臉起來:即使快馬加鞭,兩個月的時間也是斷斷不夠從南走到北的。
她垂頭喪氣的撓了撓頭,拾了根樹枝蹲在桃樹下悶悶不樂的刨土。
“你這畫的是什麼?”
如卿抖了一抖,手中的樹枝“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待仰起臉,舉目望去,發現簡澤正託著下巴饒有興味的望著地上的圖案。對於他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方式如卿表示很不滿,鼓著臉哼哼了一聲,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繼續刨土。
其實如卿覺得自己應該趁這個機會跳起來揪住他,把那晚發生的事情刨根究底問個明白,問他為什麼會被大皇子身邊的人追殺,問他身上哪來那麼多七七八八的傷口。但不知為何,只要想到那裕菲公主總是和他呆在一處,如卿就不想搭理他,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暗繡雲紋的黑色袍裾從如卿的側面轉到了正面,似乎有意和她過不去。如卿再避開,他又跟過來。
“小光今日似乎情緒不高?”草包殿下見如卿對自己不理不睬,索性在她面前盤腿坐下,支了頜瞧著她。
如卿被他望得頗不自在,只得移開目光望向桃林深處,訥訥道了聲:“唔。”
簡澤眯起眼睛,將臉湊得更近了一些:“莫不是因為……我……?”
如卿抖了一抖,以為這些天在下人中間越傳越離譜的桃色流言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裡,不禁窘得滿臉通紅。
誰知那草包卻感嘆一聲,悵然道:“莫不是因為我今日來得不巧,正好遇上了每個月的那幾天?”
如卿聞言胸口一悶,幾欲絕倒,無語凝噎了片刻,面目猙獰的瞪了他一眼:“不正經!”
簡澤卻對如卿的橫眉豎目恍若未覺,樂呵呵的瞧著她,神情悠閑,舉止倜儻。可他越是若無其事,如卿就越覺渾身血氣翻湧,氣急之下,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欲給他一拳。
簡澤後退一步躲開,眯著眼睛打量了如卿一番,搖頭笑道:“好厲害的丫頭,我今日特地來謝你,你卻對我拳腳相加。”
如卿挑眉望著他:“你謝我什麼?”
“你說呢。”簡澤並未回答,只是盯著如卿身上的衣裳笑問道:“這件衣裳可縫補好了?”
如卿低頭一瞧,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正是那夜被他扯成兩半的湖綠色羅衫,臉上不由自主的紅了一紅,忙幹咳兩聲轉移話題道:“既然是來謝我,可不是隨便說句話就能算了的。”
簡澤點頭贊同道:“小光搭上清白幫我擺脫困境,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算了。”
如卿悵然的望天道:“我的清白啊。”
簡澤哈哈一笑,微眯著眸子低聲道:“要不我收了你吧。”
如卿抖地一怔,慌忙擺手道:“清者自清,弄假成真的事情就不必了。”
草包聞言沉吟半晌,斂了笑意,鄭重其事道:“那麼作為答謝,我可以答應小光一個要求。”
如卿眼前一亮,忙跳起來抓著他的衣袖問道:“你能想辦法讓我在兩個月裡從南到北走一趟麼?你既是世子,一定是有千裡馬的吧?”
簡澤茫然不解的看著如卿,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即刻便提出一個這麼天馬行空的要求。隨即他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道:“從南面的長襄到北面的玉田,即使是最好的騎兵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三四個月。”
聽見他這樣說,如卿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的松開了他的衣袖,心下覺得釀出那七十二壺百花釀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小光兒緣何要去南國和北疆?” 簡澤滿臉好奇,饒有興致的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