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
如卿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需要用到那塊玉佩。卻不料才短短半月之後,她便還是捏著它站在了世子府的大門前。
來時的路上她曾不止一遍的設想過這個草包的行宮修建得該是何等的奢侈糜爛。可讓人怎麼也料想不到的是,如今的世子府,竟然正是從前的將軍府。只是整個府邸都被重新修葺過,煥然一新卻沒有作出任何的改動,幾乎和從前一模一樣。
如卿立在朱漆大門前,呼吸十分困難。這裡曾經是這個世上她最熟悉的地方,可如今卻陌生得讓她不敢靠近。
嚴冬臘月的天氣裡,皚皚白雪鋪天蓋地。如卿立在清晨料峭的寒風之中,手腳都十分的冰涼。從前師父曾經告訴過她,遇敵時若是感覺四肢冰涼,那便是身體想要逃跑的訊號。所以這種時候切勿戀戰,既然身體已經告訴你打不過對方,那麼只管丟盔棄甲逃之夭夭便是了。
可是此時如卿卻不能丟盔棄甲逃之夭夭。
她必須見到簡澤,然後請他想辦法幫自己救出葉雲溪。
就在昨晚,葉雲溪被一夥自稱是大皇子手下的殷兵帶走了。當然,他們並不是為了抓葉雲溪而抓葉雲溪,他們只是想要抓走那個會釀酒的人。
彼時正巧蘇婆婆帶著青珩去山林中捕麻雀了。所以當這隊殷兵破門而入的時候,屋裡只有如卿和葉雲溪兩個人。
俗話說冤家容易路窄,此話果然不錯。這隊匪兵之中為首的正是那個讓如卿厭惡至極,恨之入骨的狐貍眼。只是恐怕他欺淩壓迫過的百姓實在太多太多,是以此時他已經不記得曾經在這座小屋裡見過如卿和葉雲溪了。
這一夥人橫沖直撞的進了屋裡,二話不說,齊刷刷的抽出了二三十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指著如卿和葉雲溪的鼻尖。
“酒是哪一個釀的?”狐貍眼雙手叉著腰,瞪著一對三角眼蠻橫道:“大皇子殿下有令,要將釀酒之人帶回府上去專為殿下釀酒!”
如卿和葉雲溪均是一驚。本來只是走投無路才會以此為生,誰想竟會招惹來如此禍患?
狐貍眼一對賊溜溜的眼珠子來回的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年輕女子,最後將目光停留在瞭如卿的臉上,陰陽怪氣道:“是你釀的?”
如卿緊咬著嘴唇,橫眉怒目的瞪著這個無恥的狗腿子,委實是恨得牙癢癢。可相比之下,葉雲溪卻是要平靜的多,憤怒驚懼的表情在她臉上只是一閃而過,下一瞬間剩下的便只是容色淡淡。
“你們倆吃了豹子膽了?敢不回老子的話?”狐貍眼猛的上前一步,面上驟現陰狠的神色。
如卿只覺得心底彷彿有一條毒蛇爬過,涼而恐怖,於是不由自主的拉著葉雲溪向後退了一步。
其實略想一下便可知道,如此狀況之下,擺在如卿面前的選擇並不複雜,無非只有以下三種:
一是大打出手,拼死抵抗一番。可她雖善劍法,卻從未以此傷過他人性命,怕是到了要動真格的時候,還是會手軟的緊。況且以一人之力抵擋二三十個彪形大漢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並無太大勝算。更重要的是若是亂戰起來,極有可能會傷到葉雲溪。所以這一招絕對是下下策。
二是設法逃跑。此時屋外霧氣藹藹夜色深沉,若是能逃進黑夜裡無邊無際的山林之中,那便是任誰也找不到她們了。可是此時葉雲溪身子已經沉得連走路都困難,逃跑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這一招也不甚可行。
最後的一種選擇便是如卿自己跟他們走。這樣至少可以保全葉雲溪。可眼下那大皇子正愁找不到她呢,這個時候她若自己送上門去豈不是正好撞在了槍頭上?雖然大皇子從未見過華如卿,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離他近一分,危險就多一分。若是有朝一日讓他發現了抓回去釀酒的女子正好就是華家的女兒,恐怕又會連累了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狼窩的爹孃和大哥。
眼下擺在如卿面前的三條路,條條都是走不通的死路。
可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如卿只覺得自己既答應了聶江風要護他妻兒周全,就必須得設法先保全了葉雲溪再說。
這時狐貍眼的幾個手下已經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把稍微值錢些的首飾銀兩都塞進了自己的腰包中。牆角裡還未開封的兩缸新酒也被他們砸開來喝了個底朝天。
如卿壓下心頭的怒火,理了理鬢角的碎發,上前一步冷聲道:“你們住手!酒是......”
“酒是我釀的。”
就在這時,葉雲溪忽地出聲,打斷瞭如卿的話。她微微抬頭,眉眼卻一鬆,聲音壓得柔柔的:“這酒是我釀的,我跟你們走便是了。”
如卿一時間不能反應,怔怔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著她。可她卻對如卿的驚訝視而不見,兩手扶著後腰,目不斜視的緩緩走向了狐貍眼。
這時如卿才回過神兒來,慌忙上前阻攔,誰知葉雲溪竟只是一言不發的望著她,堅毅的微微搖頭。
於是華如卿沒有被蠻橫無理的殷兵打敗,卻徹徹底底的被葉雲溪打敗了。如卿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屢次費盡周折的保她周全,可她卻偏要屢次的把她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暴露在更大的危險之下。
如卿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是欠了她什麼,這輩子還也還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