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時影梳籠的大日子,“梳籠”“梳籠”,最重要的一步當然就是梳頭。挽起代表婦人的發髻,從今以後不再是閨中女兒。和自己一樣,時影也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但她的新郎不是自己,自己的新娘也在別處。
卓不群心中百味雜陳,藏在袖子裡的右手握成拳頭。
“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麼話,等過了今晚再說也不遲。”
時影拿起酒杯酒壺,斟了一杯酒,雙手遞到卓不群面前。
“今晚是奴家和令弟的大喜日子,大伯要是歡喜的話,就請滿飲此杯。”
“大伯?”
“哦,若是大人不喜歡我這麼叫,三日之後,您也可以來買我。到時候你就是奴家的心上哥哥了。”
時影嫣然一笑,“只要公主殿下不在乎。”
“竹衣,你何必如此自輕自賤!”
卓不群勃然大怒,“啪”地一聲,將酒盅生生捏碎。
不是這樣的,他們兩人之間,他們三個人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
半年前臨安北城外
一場歷時三天的大雨把入冬後的臨安城澆了個遍。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更別提冬雨了。和北方不同,南方冬天的濕冷更是要人命。臨安城裡大半百姓都是二三十年前從北方遷徙來的,到現在那麼多年過去了,依然無法忍受這種纏綿刺骨的天氣,就比如六扇門裡的老捕快安然。
“師父也真是的,冬天一下雨就躲懶。”
撐著傘,卓全在泥濘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邊走邊低聲抱怨。
“我也是從北方過來的,怎麼就沒他這毛病。”
“說什麼呢,師父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要我說早就應該退休了。再說了,你三歲還是四歲就南渡了,一句北方話都不會說,算什麼北方人。”
一襲青衣棉袍,身上罩著黑色的鎧甲,女捕頭傅竹衣跟在卓全身後面帶慍色地說道。
卓全抿了抿嘴,識趣地大步向前。
這裡是臨安城,是大頌朝的國都。
曾經的國都是北邊的汴梁。三十年前金人南侵,皇帝帶著一幹宗室大臣倉皇渡江,與金國劃江為界,從此大好河山只剩半邊。
三十年過去了,臨安城裡人潮洶洶,雖然仍舊能時不時地聽到汴梁口音,卻也是越來越少。剛開始的十幾年裡,還有頌人會拖家帶口冒著生命危險度過長江來到臨安投靠,這些年則越發少見。
安然師父曾在酒後發出戲言,說再過一代人的時間,怕是大頌朝的子民們都要忘記自己埋葬在北方的列祖列宗了。
這話剛一出口,就被他的幾個徒弟們捂嘴的捂嘴,按頭的按頭。
雖然皇帝他老人家打不過金國人,但是要滅一個兩個亂說話的臣民還是綽綽有餘的。
每回聽到師父這樣嘮叨,衙門裡的兄弟們都會看向卓全,問他北方到底啥樣子,讓咱們師父夢縈魂牽。
“聽說有大漠。”
“聽說還有草原呢。”
卓全聳起肩膀茫然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