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籍汴梁的卓全如今也只能說一口軟綿的南方話。他的兩個哥哥南渡的時候一個十歲,一個八歲,照理說要比他通人事,卻也和他半斤半兩,不管是吃飯的口味還是穿衣打扮都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南方人了。
“走快些,一會兒天黑了。”
郊外的風呼呼地吹,比城裡來得更冷。再過三天就是冬至了,江南一帶的人有習慣,冬至的前三天和後三天都要在天黑前早早回家。冬至當日的晚上,街上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北方人把冬至當做年來過,江南人的冬至則又多了一層鬼節的意味。
“師妹,我聽說,咱們這次遇到的案子不一般啊。”
卓全攏了攏領口,呲牙咧嘴道。
“叫‘師姐’。”
傅竹衣看他走得實在太慢,幹脆越過他徑直往前走去。
“明明年紀比我小……”
“入門時間比你早。”
“這不是廢話麼,師父是你的親舅舅,你才一生出來他就收你當徒弟啦。誰能早過你去。”
卓全憤憤不平。
聽著兩人一來一回地鬥嘴,跟在他們兩人身後的一眾捕快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逐漸放下了心底的恐懼和埋怨,齊齊加快腳步。
“就是這兒了,那場大雨把山上的石頭沖下來。一起沖下來的還有幾具孩子們的屍體。”
捕快老牛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斷崖說道。
六具孩子的屍體,被沖到了下面。這下面恰好是一處郊外的墳頭,被提前來郊外掃墓的百姓發現,上報到了州府衙門。
“老牛,你家的墳頭也在這兒吧。”
傅竹衣問道。
老牛是臨安本地人,世代居住在這裡。這片林子挨著松木山的北郊,和靠西湖的大佛寺周圍的兩處山地皆是本地人的祖墳所在。也有部分南遷的家族這些年陸陸續續把墳塋落在這裡。
“是啊,所以大人吩咐了,要盡快破案,不然鄉親們都不能來上香祭祀,這是要犯眾怒的。”
為了現場不被破壞,衙門下令直到案件偵破前不準百姓前往北郊。這告示甫一貼出,府尹周大人就被滿城百姓罵了個半死。
如果這案子拖到冬至當日都破不了的話,傅竹衣估計周大人的祖墳會被人掘了。
不過說實話,這案子著實有些難辦,那場雨下得實在太大,現場一片泥濘根本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仵作那邊查驗了屍體,說至少死了一個多月,人都爛得不能看了,只剩下一把骨頭。
關鍵是這段時間裡並沒有人來衙門報案說有小孩走失。
如果死得是女孩的話,那還有可能。
南方這邊溺女成風,這片山頭再往北走一些甚至有一座亭子,專門供人拋棄剛出生不久的女嬰,叫做靈骨塔。朝廷一開始也試圖管過,張榜告示不準拋棄女嬰。後來發現根本沒人聽,也只好聽之任之,最多安排義莊的人按時過去清掃一下,把餓死凍死的女嬰骨骸稍作收斂,最後一把火燒掉。
所以這裡天晴的時候,時不時能看到青山上飄著一朵朵黑色的雲。
那不是雲,是燒孩子的煙。
仵作說這次死的孩子裡只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剩下的都是男孩,並且是健康的男孩,全須全尾,不缺胳膊不缺腿。
五個男孩死了,沒有一戶人家前來報官,這太反常了。
傅竹衣雙手撐腰,看著被大雨沖刷出來的山石,一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