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放心
悼念岑增的人很多。人一死，世界終於開始毫無保留地愛他。沒人再說他不夠格當醫生，沒人再說抑鬱症應該乖乖待在家裡，沒人再討論他不存在的爹和疑似遺傳精神病給他的媽。
突然，大家都變得懂事。
網上管岑增叫殉道者，看得程朔大笑三聲，笑得張逸傑十分無措地走來走去，焦慮地摳他手機殼上的小黃鴨，說哥們兒你別這樣，我真的害怕。
“我不會死。”程朔這麼說，“別害怕。”
張逸傑好像更害怕了。
鐘女士和程先生飛了回來，他猜是張逸傑忍不下去，通風報信。
他們倆看著自己的兒子，鐘女士說，我都沒見過他呢。
程朔說，你應該會很喜歡他，你理想中的完美兒子。
“你呢？”鐘女士問。
“我也很喜歡他。”他就那麼直接地說出口，然後被這句話嚇到。
想要補一句，作為朋友，但他的父母表情竟然沒什麼變化。
“嗯……”鐘女士接，“但你才是我的完美兒子。”
她莫名其妙來這麼一句，程朔被嗆得瘋狂咳嗽。
他說媽，幹什麼？
鐘女士說，你瘦了。
程先生咳嗽一聲，打斷他完全不適應的溫情，說我聽逸傑說你要給他辦葬禮是嗎？
“嗯……”程朔說，“他母親悲傷過度，我覺得，還是我們這些朋友，負起責任來，好一點。”
“有什麼需要我們倆幫忙的就說，”程先生問，“錢還夠用嗎？”
“夠用夠用。”
“好，好好送朋友最後一程。”程先生點點頭，“難過的話跟你媽和我講，或者跟逸傑和子衡講，不要自己憋著。”
“哦……”他點點頭，然後問，“爸，你有心理醫生朋友嗎？”
“怎麼了，你要去諮詢嗎？”程先生抬起頭，“我可以問問。”
“不是我做諮詢。”他在對面平靜如水，“我只是想知道，重度抑鬱，到底是怎麼樣的。我想知道，岑增都在經受點什麼。”
他還在祈禱，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荒謬絕倫的重生，帶給他無數痛苦的重生，此時此刻，是救命稻草。
他沒辦法放下岑增，也不相信這就是圓滿。什麼破圓滿，什麼破圓月，都是狗屁。
不相信，所以，不如重頭來過。
程先生咳嗽了一聲，和鐘女士對視一眼。
他們顯然在懷疑自己兒子到底怎麼了。
最後還是鐘女士答，心理健康也確實很重要，我倆問問朋友有沒有認識的人在做科普講座，或者是否願意跟你談談，好嗎？
他是很幸運的人，所以，程先生和鐘女士臨走前，陪著他和他們的一位心理諮詢師朋友吃飯。
對面是位溫柔可親的女士，金絲眼鏡，利落短發。
吃到最後，他和對面的女士約好，自己準備好後，聊聊。
連著幾天，學姐，陳子衡，和鄭伊忙得熱火朝天。張逸傑一邊給他們管飯，一邊抽空關心好像什麼都沒有在思考，又很忙的程朔。
然後他哥們兒在自己的公寓裡平靜地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張逸傑的腿搭在沙發側，晃來晃去。
“去漠河。”程朔說，“把岑增骨灰撒那。跟岑增媽媽一起提交了林葬申請，透過了。”
“那葬禮呢？”
“葬禮辦給活人看的，又不是給他看。”程朔這麼回答，“把他的白大褂下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