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他說,“都有。岑增,都有。都有。我沒有憐憫你,沒有同情你。我對你好奇,我想幫你,我……”
他只能編下去,“我只是在,好奇的途中,發現的。朋友跟我說你的導師不太好,我害怕。”
岑增笑了笑,他說程朔,你不會撒謊。
“我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我也不想深究。”他嘆了口氣,“回家吧。你管了,那就管到底吧。歡迎,當醫生和護士之後,第三個對我抱有好意的人。”
他們沉默無話,岑增換回薄羽絨服,坐在副駕。
程朔開啟音響,流行小情歌,在唱「牛頓說過有種東西叫萬有引力,我因為你開始相信」。
甜蜜的,巧克力般的旋律裡,岑增靠在窗邊,轉頭看外面的車流。
“學姐跟你說了?你勸動她了嗎?”
程朔停在紅燈前:“她……”
“她不敢。”岑增答,“其實我也不敢。”
“但是不能就這麼下去……”程朔說,“我怕你們……”
“她不會自沙的。”岑增居然就這麼回答,“她很堅強。比我堅強。”
“那你呢?”
程朔終於能問出聲,他喉嚨全啞了,“你呢?”
“我不知道。”岑增這麼回答,“我媽也這麼回答過我,小時候我覺得她好懦弱,現在發現,原來她只是誠實。”
程朔寧願他不要那麼誠實。
可他還活著。程朔看著他的臉,非常無力,又非常慶幸地想,岑增還活著。
“你不要死,好不好?”他幾乎是在哀求,像一個小孩看著已經不動的遙控汽車,無能為力、無從下手。
“嗯……”岑增最終回答,他語氣那麼輕,程朔幾乎要聽不清,他是在說嗯,還是在說不。
程朔點了外賣,沒讓岑增做飯。
“那你先別管導師了,好嗎?請一週假,我們出去玩。我想去看海。”程朔說。
岑增吃著飯,嚼幾口,停住,喝一口水,又停住。
“你陪我去,你帶人就好,其他的我來安排。本來也想出去走走。”
“你看起來好難過。”岑增居然還是平靜而溫和的。
“我只是真的很難過。”他確實不會撒謊,對上一直在假裝沒事騙過所有人的岑增,根本沒有辦法比。
“讓我做點什麼,你也給自己放個假,好嗎?也不是完全放假。就,學姐的事,還有李愛民這個畜生做過的其他事。
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再討論一下怎麼公開。
我……調查了一些,也認識他之前的學生的朋友。我也可以幫你跟我朋友們問問看,能不能換導師,實在不行,你那麼聰明,轉系也可以。你讀金融一定比陳子衡厲害。”他的筷子都要握不住,從指尖垂下。
岑增託了一把他的手:“好。”
對比之下,程朔反而好像才是那個人生一團糟的人。
“不要難過。”岑增說,“笑一笑。”
他於是很努力地扯開嘴角,不知道自己擺出了什麼表情,岑增居然真的被逗笑了。
活潑熱烈,像夏季極盛的紫藤蘿。
他在那瞬間近似被蠱惑,那麼璀璨的美貌,落到他心裡,第一反應,居然是強烈的鈍痛。
像是被萬蟲撕咬,又像是心裡炸開了煙花。
痛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握緊岑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