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岑增回答,“剛剛跟老闆說過了,他說他晚點找你。”
“你的室友?”學姐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我……”程朔不知道自己還能說點什麼。
“他找你聊了什麼?”岑增卻問出口。
學姐的臉色驟變,快要拿不穩手裡的筆。
岑增替她握住,還給她,跟她說,去忙吧。
學姐走了,只剩下他們倆。
眼前人站在原地,非常平靜地問:“你知道了?”
沒人告訴過岑增嗎?問話不能說得像陳述句,否則,他們都會覺得尷尬。
“我沒別的意思。”程朔站在原地,光打在岑增的臉上,他仍然很好看。
白大褂,裡頭套襯衫,好看得像偶像劇裡不用加班的多金帥氣醫生。
好看得好像可以逃脫所有苦難。好看得像上帝的寵兒,生下來就該含著金湯匙,鮮花著錦,遍地玫瑰。
“你想幫忙?”岑增問下去。
他那麼安靜,那麼從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知道我很幼稚……”程朔回答,“但我看不下去。”
“沒什麼好看不下去的。”岑增如此回複,“我的人生,別人都看不下去。讀醫的生活,基本也沒什麼外人能看下去。”
“對不起,我不應該不經過你同意,到處打探。”
“我之前在想……”岑增眯了眯眼,“你為什麼,會突然對我感興趣。我是很無聊的人,我非常清楚。你找我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白月光,我也只有一張臉能引人注目。
我也只是覺得,日子太沒盼頭了,你看起來很熱愛生活,笑得很好看,很自信,好像沒經歷過什麼挫折,最大的問題也就是白月光追不到。所以沒關系,哪怕借一點光,也沒關系。”
他難得說那麼長一段話,居然說的是這個。
“我和你相處不來。你覺得我沒趣,我不懂你在快樂什麼。後來我想,突然湊過來,大概是因為真的沒人給你做過飯。
有錢,但是沒人陪伴。所以最早你過來,問我要不要陪你玩玩。後來,又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其實也沒人給我做過飯。我媽很多時候都巴不得我跟她一起死了。但我想活。”
“別說了。”
“得說……”岑增笑了笑,“難得話多,你忍忍吧,不好意思,都是陳詞濫調。”
“活得很難。怎麼努力都很難。高三那年我就想死了。我知道你盯著我的脖子看,普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其實就是我二模的時候被人通知,我媽自殺未遂。”
他繼續講:“很難,我沒錢付醫藥費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上吊,被護士發現,她哭著,醫生也哭著,說會好的。”
“其實我覺得她們說的是錯的。不會好,我媽活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好。但她們幫我墊付了醫藥費,申請了減免,還好我媽甚至不知道安眠藥吃不死人,她又活了。她跟我說對不起,本來打算等我高考完再自殺的,實在沒忍住。”
“我問她,為什麼不在我不記事的時候就帶我跳樓。她說她不知道,可能是母親的詛咒,她狠不下心。”
“所以,高考……”他笑了笑,“然後我選了醫學院。我沒得到過什麼好意,護士和醫生算一個。我拿到錄取通知書,跟她們說我要去北方上學了。
我想把我媽也帶過去,我考得好,學校給了不低的獎學金。第一次,有人願意花錢搶我。”
“我以為這次真的會好。”他說,“我覺得沒關系,都會好的。”
“然後就是現在。”他笑笑,“你想知道什麼呢?你在憐憫我,同情我嗎?”
“我……”
程朔說不下去,他想說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明白,只是你太嚇人了。我沒有辦法,我拿你沒辦法,岑增,我真的沒辦法。
“沒關系。”岑增看著他,“我沒那麼有骨氣,不打算對你發火說你別管。”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因為莫名其妙,發現了我的處境,才突然靠近我,還只是,突然覺得,確實想要了解我?”
程朔當然該說點好聽的,該說點完美臺詞,該啟用他用到爛的話術。
可岑增就那樣看著他,表情平靜,眼睛睜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