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這是一則很可愛的故事。
具體載於書冊之中,大抵已是大燕禦史大夫魂歸數月後。此時剛把身子調養得差不多,轉眼便到了秋日。
又到了吃枇杷的時候。這日墨允恩於殿上嚴詞厲色回拒了某小文官發來的踏春邀請,眾臣嚇得魂魂不守舍、魂飛魄散。心道這小新貴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吧,仗著國君脾氣好居然敢如此僭越,果真色膽包天!這時就應該讓禦史大夫參其一本,否則反了天了!
下朝,議完事,墨允恩累成一條死狗,拖著疲憊身軀一頭紮進了寢宮。連龍袍冠冕都沒褪,看到寬闊龍床上的一道清瘦背影便飛撲而上,嚇得柳垂澤渾身一抖。
昨晚徹夜荒唐,此時未著外衣,透過白紗可瞧見雪白肌膚上無數斑斑點點、青紫交錯。冷不防被沖撞一下,柳垂澤急忙按住肩頭布料,鬆了口氣才緩慢扭頭,輕輕譴責:“不懂規矩。”
墨允恩使勁渾身解數將柳垂澤蹭來蹭去。撒嬌撒得差不多,開心道:“你身上好香。 ”
”你每日都這麼說,”見他將腦袋埋入頸窩,大口吸了一回,柳垂澤哭笑不得,“陛下幾歲了?”
又猛吸了一口,墨允恩滿足道:“我十八。”
他鬧夠了,便開始為柳垂澤按摩,按到一半,忽地道:“曹衡昨日曾與我炫耀,說尚明秋親手給他做了枇杷羹。 ”
“聽說成色不錯,味道也呈上佳,”墨允恩循循善誘,瘋狂暗示,“可惜只給他一個人做了,我都沒嘗上一口。 ”
柳垂澤挑了挑眼尾,道:“我怎麼聽著像是在暗示我什麼呢?”
墨允恩替他挽了個發髻,以那支贈與的烏木簪固定,聞言眨眨眼:“我沒有呀。 ”
“你若實在饞,倒也不是不可,”柳垂澤沉默幾秒,抿了抿唇,“只是我手藝著實不精…做得難以下嚥,唯恐浪費了食材。”
見他鬆口,墨允恩趁熱打鐵,直爽道:“柳卿只管做,再不濟就算是致命之食朕也一粒不剩全部吞進肚子裡啊。”
柳垂澤聞言一哽:“倒也不用……”實則默默腹誹,我的手藝能這麼差?還致命之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怪他今日實在精疲力竭,故而,還是拖到了翌日。
趁墨允恩去朝堂慣例聽政,柳垂澤慢吞吞穿戴完畢,同蒼溪報備一聲,便乘著馬車直達繁盛市街。這座昔日繁華之城,經朝廷諸位人物一通商論,推斷牆、修新樓、已是一派榮榮之景。方才途經白衣巷與錦繡樓時,也發現那裡早改舊迎新,煥然是一片雅靜幽然的書香場所。
不禁感嘆歲月不饒人,物是人非。柳垂澤走到一張花鋪前,隨意掃了幾眼,道:“叨擾,請問敝店可有桂花?”
“有的呀,什麼顏色都有……”老闆娘端上幾籃,一一講解,“黃桂、金桂、朱桂、月桂。”
沒相到中意的,柳垂澤“唔”了一聲,作揖道:“多謝告知。 ”
“那公子還要嗎? ”
柳垂澤淡淡一笑,搖頭:“我先到到處看看。”
購置材料,按食譜所記步驟,嚴謹進行。手忙腳亂間臉上不慎沾惹幾片白麵,柳垂澤抬袖草草擦去,又急忙去看鍋,搗花生碎。忙得腳不沾地、焦頭爛額,可憐他一把年紀了,如今還要這番來回折騰自己的老腰;但同時他也十分樂意與滿足,掀蓋之際,忍不住去想墨允恩吃到自己親手做的糕點時是什麼表情。被想象可愛到,柳垂澤在升騰水霧後笑眯了眼,開心地忘乎所以。於是腦一抽、手一抖,把原本要撒的砂糖,錯放成了鹽。而直到他一走一蹦噠地抱著食盒推開寢宮大門,被墨允恩抱在懷裡連連誇獎之時,他也仍不知曉。
掀開食盒,色香俱全,在柳大人故作矜持卻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墨允恩夾起一隻荷花酥,放入口中。
越嚼越鹹。
正欲開口,便聽柳垂澤支手撐著下巴,笑彎了眼道:“允恩好乖。”
“……”墨允恩咕咚幾聲便解決了一盒荷花酥,幹淨得連一粒渣也沒捨得剩。放下筷子,側首,雙手捧住他的臉,不要臉地嘻嘻道:“柳大人手藝真好,吃得我心裡好甜。”
柳垂澤直樂:“油嘴滑舌。”
墨允恩笑了一下:“只待你如此。”
窗外桂花又開了,連片鵝黃。
一縷清風徐徐漾來,溫柔一卷兒,連帶著那些曾被忘卻的往日之憶,一齊飛往了廣闊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