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馬飛簷,墨允恩與曹衡順利潛入皇宮;匿在暗處找準時機,正巧把兩位路過的可憐小太監劈掌打暈,架起雙臂拖到牆後。兩人商量片刻,便換好衣裳,戴穩高帽,整頓上下,才學著太監的樣兒躬身走出牆根,混水摸魚。許是天色過於陰暗,墨允恩將行走下人皆看在眼裡。驚奇發覺這宮中之人各個面色發黑,腳步虛浮,滿是行屍走肉之態。
曹衡也在看。不過先他一步收回視線,沉聲道:“是我的錯覺嗎?這些下人為何個個死氣沉沉。”
“不要抬頭,低下來,”墨允恩苦口婆心,稍一思索,道,“你若是餓著肚子勞作,你也會是這副死鬼樣。”
曹衡應聲低下頭,不忘回嗆:“只怕你更慘一點兒。”
“……”墨允恩側頭,暗戳戳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少言為好,省得每回聽你說話我都想殺人滅口。”
相安無事深入到坤寧宮周圍,二人剛松一口氣,轉眼便被目光敏銳的蒼溪觀察到。他老早便覺得這兩人鬼鬼祟祟,動作別別扭扭,且到處探頭探腦。恐手腳不幹淨,他大步流星,叫了一聲兒:“那邊那兩個,幹什麼呢?過來。”
墨允恩身形一僵,瘋狂沖曹衡擠眉弄眼。曹衡被他表情惡心到,滿面苦相,裝作無事發生似的轉身,還沒來得及完全抬起頭……蒼溪朝自己身側瞥一眼,便噗通一下,半跪在墨允恩腳邊。老淚橫流,滄桑極了:“果然老奴沒眼花……”
曹衡挑眉,看一眼。又抬起頭,看一眼。看了上下好幾眼,壓低聲音道:“公公,您先起來吧……”
“老奴也想,老奴也想的,”雪地動靜窸窸窣窣,蒼溪藉著墨允恩伸出的雙臂臂彎,費力爬起來。眉目慈祥地將小皇帝反複打量好幾遍,不知不覺間已是眼眶泛紅,鼻尖酸澀。顫顫巍巍輕打幾下,高興道,“陛下……您可算歸京了。這麼多日也不向宮裡傳個信兒。”
大概從未與長輩噓寒問暖,如今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情把他也給感染了。少年忍著淚,鼻音濃重:“朕忙忘了。”
曹衡一臉無言地看著二人。看著他們相對流淚,這麼下去等趕到柳尚被囚之地二人恐怕也死透了。不禁道:“陛下,你再哭,怕真就要成寡夫了。”
墨允恩猛地回神,說:“沒錯。垂澤還沒找到。”
方才還是疑似銀河落九天的眼淚說收就收。他把蒼溪拉到一樹盛綻紅梅下,以花做掩護,問道:“蒼公公,朕問你,柳垂…柳禦史如今身處何地你可知曉?可有誤傷?身子是否有恙?氣色算不算得上好?”
這一連串問題問的。小皇帝果然還是急脾氣,蒼溪笑著抹抹淚花,道:“宮裡一切暫且安好。只是柳大人自幾月前被關入地牢之後便再也杳無音信…那種地方,我們下人皆不可涉足。沒過多久,尚大人也被關了進去,要說受傷與否…老奴覺得,大概是傷到了吧。”
“啊?傷著了?!”墨允恩一下沒能壓住聲音,掐嗓道:“宋聞美是不是?老子記住他了,這個死人。”
曹衡不理會他的心疼,單刀直入:“公公可清楚這地牢,是哪處的地牢?”
“實不相瞞,這地牢…是孟太後當年親自督工落成的密室,”蒼溪簡直慌死了,”只怕是僅靠單槍匹馬搜尋,也尋不到,並不好找。”
話音未落,墨允恩微微思量。
“既是如此,我去尋密道入口。曹衡?”
曹衡板著張妖豔如玉的臉,半掀眼皮:“嗯?”
“這宮中仍有大半文武被囚於此,命都攥在宋聞美的手裡。”說著,少年握緊腰間玉佩,堅決道,“暗處的事交給我,明面之事…便拜託你了。”
年輕將軍聞言揚唇一笑,雙臂環胸。安靜片刻,點頭道:“這是自然。那我等眾臣,便在城中恭候陛下。”
“望陛下攜禦史與丞相大人早日還朝,共統…河山萬裡。”
地牢密不透光,昏天暗地,不知日夜。柳垂澤反複經歷舊夢幾場,醒來時已是冷汗俱下,心力交瘁。不安之間胡亂伸手抓一手幹草,想要緩解胸中凝聚的痛。尚未來得及收回去,便有一隻溫度微涼的手拉住腕部。取淨幹草,尚明秋道:“柳垂澤?”
柳垂澤情難自抑悶哼幾聲,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由朦朧轉向清晰。見是熟人,他艱難發音:“尚……”
“你昏迷多日,不宜開口,”尚明秋傾身扶他起來,關心道,“可有不適?”
“咳咳……”柳垂澤平緩喘息,掃視一圈,疲倦濃重地道,“這裡是哪裡呀……”
尚明秋回應:“……密室。”
柳垂澤差點又要暈回去:“……你說什麼?”
尚明秋分外殘忍:“是密室。柳大人。”
沉默半晌,柳垂澤費神耗力“哈哈”幾下,笑得很安詳:“甚好,好歹是沒死成。”
緩了會兒,他恢複了力氣。柳垂澤從他懷間坐起,見他輪椅不在身側,只得靠牆而歇,下意識發問:“你的出行工具呢?”
“……”
尚明秋強顏歡笑,使自己盡量平靜,笑得也很安詳:“被拿走了。”
柳垂澤真是沒想到。這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無恥、品性下劣之人。一時睜大雙眼:“…誰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