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大昭建國百餘年,興辦土木,廣納賢才,這才成為如今這上有文臣美章遠揚八荒,下能武將拓疆萬裡的繁榮盛世。而皇室當中,儲君之列也一併人才濟濟,皆目光長遠,是以至今仍無天子續苗之說。
大昭國君,子嗣旁枝龐大,外姓庶子少說不低於十。而其中便有一名庶出獨女,生下來便是唱戲角,那一喉戲腔驚豔多少百姓。
但皇室庶子,地位卻總是不堪的。
幸得良師提點,此女勤學不知日夜,不恥下問,蛻變為大昭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官。
縱然百官對此頗有微詞,帝王再忌憚,但天命不可違,誰也不允逆道而行。
點江山,攏民心;一首詩詞壯山河,傲立群雄獨血衣。
她就如此登升,一步又一步,從州縣小官,錦袍加身,敬為大昭尊貴至上的攝政王。
無太子,無後人。此女精心布棋,八面玲瓏,不多時兵權在手,在先帝命危時果斷下令屠殺手足。
血雨收尾,赫然已是另一個天下。江山易主,女帝登基,鶴唳鳳舞,日光大明。
至此,大昭棄南宮,只為孟氏繼承。
長尾白山雀抖落細雪,在庭院貪玩一時終於捨得回籠。孟雁撚著一枝竹絲,逗起雀羽,親身彎腰撿起一隻獸爐,放回原位慢慢道:“宋尚書,這是遇見什麼好事兒了,哀家見你挺開心啊。”
“太後說笑了,”廊下收傘,青年一襲火衣妖豔,引路宮女都為此失神須臾。宋聞美微抿著唇,淡笑道,“不過是大戰在即,心下稍有不安罷了。”
孟雁頭也不回:“這倒是奇了,你居然在害怕?”
“怕是自然怕的,”宋聞美將竹傘推置宮女手中,邁步道,“畢竟,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嘛……”
孟雁斜目,不冷不熱:“所以你來所為何事?墨承意解決了?”
“怎會這般快。”宋聞美擺手,笑出聲。
“只是微臣方才剛得知一件事,可比解決那毛頭小子意思多了,”直面她陰鷙絕厲的目光,宋聞美彎起一雙狐貍眼,雙手背後,緩緩道來, “早些年,便聽聞大昭如今並無國君鎮位,而那位弒父狼辣的女帝也於二十年前不知所蹤,至今仍是便杳無音信。維持朝政的,便只是現在理政廢物,且一位空有名號的攝政王替其威懾百官,而這玉璽與虎符……”紅梅探窗,身後妖孽揉爛滿指胭脂,抹到唇邊,“則在你之手。微臣說得對不對,女帝陛下?”
“前陣子我還納悶,”走至孟雁肩側,宋聞美頓了腳步,展顏一笑,安慰道,“陛下不必擔心哦。只是那昭國兵馬徵戰多月,而墨承意身為大燕國君失蹤多日,按理來講應早該攻入皇城才是,我當時就懷疑了一點點。 ”
鎮靜自若,孟雁深吸一口氣,道:“曹衡可沒死。 ”
“他?”宋聞美抬頭思索,否認道,“他身手的確天下無雙,有點風骨。可惜,寡不敵眾。何況昭軍是出了名的莽夫作風,如此冒進的戰略怎能安靜到現在。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你昨日傳的信,為何到現在也沒見回應。”
話音未落,孟雁美目聚縮,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死死盯著宋聞美。
山雀啼叫,宋聞美仍在笑。只是目中溫度寒涼,他柔聲道:“放心。答應陛下的事我還是能做到,墨承意我會殺的。 ”
“只是眼下外面太冷,”側首遠望,大風捲起雪絮,斜刮而過。聽著窗格搖晃咯吱聲,他輕快道,“那便委屈陛下,這幾日暫且先在這坤寧宮歇著吧。 ”
日照香爐,尚明秋抱著兔子道:“陛下可有訊息了?”
“他好著呢,尚大人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曹衡途經此地,被一群覆面陌客莫名拖到這裡。此時見到多日不見的損友,還是這麼一副慘烈狼狽的模樣,挑高眉峰,“不過,你怎麼慘能這幅模樣,城內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你了? ”
尚明秋嘆氣,低聲感慨:“這才對味……”
“你瞎了也好,也省的被陛下煩來替他批閱奏摺了,”曹衡無所謂,撈起他枕邊發帶。膝蓋壓上床沿,含糊道,“現在怎麼說,你是要賴床還是去外邊看看?”
尚明秋感到發絲被人盡數攏起,偶感怪異,只好道:“受傷沒。”
“諒你還懂得關心我。曹某皮糙肉厚,這點皮外傷算得了什麼,”編著蝴蝶結,曹衡嘟囔著,“好在戰事緩解,又有鄭青二人幫襯。你們膽子也忒大了,一大夥兒把臉遮起來打劫便是為了把我綁過來給你當牛做馬。 ”
心緒難安,尚明秋硬著頭皮那群流氓攬下罪責:“抱歉。若你不願,也可一一”
“話本故事變了,”打斷他的話,曹衡沉聲道,“我留下來,是為了保下大燕最後一道屏障。不到萬不得以我不會離開,你大可放心。”
“你說話本故事變了?”
長發理好,尚明秋按掌撫摸,感知面前一陣流風,是曹衡坐在床邊。酌思良久,急聲道:“變成什麼樣了?可有大礙?”
曹衡幫他繫好發帶,自己卻將發冠摘下。墨色披散肩頭,漫不經心說:“先別急。沒事。只是昭軍他們暫時不會再起兵,瀕危的不再是戰場,而是——”
風鈴輕晃,方窗將二人圈入其間。曹衡掀目看著風鈴奏樂,用氣音續補:“而是大燕龍首之位。”
長安城,微雨閣。
白衣人取下鬥笠,拾錢同掌櫃要了幾壺溫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