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紅泥酒壺走上樓時,早已等候多時的聞雲瑾吹了聲口哨,道:“禦史大人真捨得下血本,這千金也難買的佳酒,說買就買。”
燈火傾下,映亮了對方幹淨的眼尾。溫琢玉淡笑仰頭,回道:“不是要談正事嗎?沒酒怎麼行。”
“柳禦史所言極是,快快上來!”聞雲瑾雙肘撐欄,揚唇,“今夜說好,你我不醉不歸。若惹我不快······”舔舐尖牙,神色囂張至極,“那誰也都別想活著踏出這微雨閣。聞某為了大人可是日夜不停從杭州趕來,你嫌棄我的話,我可是很傷心的。”
男人湊前走在側後方,溫琢玉推開廂房,側臉一笑:“怎麼會。”
進入屋內,就在聞雲瑾高舉雙臂枕頭,悠哉遊哉尋找坐位之際,溫琢玉袖劍抵於掌心,以靴根踹合房門,溫聲道:“別傷心,今夜……”
銅鏡映出藏身在畫屏後的墨意承。步子一停,聞雲瑾猝然回首,目光落在白衣美人猶如瘋子的神情,喉頭痙攣,一時居然說不出話。
中計了。
美人甩出袖劍,逼近,一字一頓。
“便是你的死期。”
瘦馬緩步前行,柳垂澤實在心泛憐憫,並且很不理解:“那馬棚裡良馬多得是,你為何非要挑這一匹有毛病的。”
墨允恩施施然:“心急吃不了惹豆腐哦。”
柳垂澤想叫他把那個“哦”吞進肚子裡。
土塵伴在身側,幾個時辰後,視野前重疊不絕的黛色山峰,逐漸冒尖幾簇古色古香的小房簷。知道到了市井,遠離了寂寞山林,墨允恩回拽韁繩,放目遠眺,目不斜視地道:“時隔多日,你當真認為花犯還留於襲風寨?”
“他肯定在的,”俯首安慰沒了半條老命的瘦馬,柳垂澤好篤定,“既然要走,此行絕不可多耽擱。重事提點完後便立即起程。”
墨允恩默不作聲看著柳垂澤身下那匹馬,皺了皺眉,情不自禁吐糟道:“這馬,命竟如此硬?”
柳垂澤沒聽清,逆向雲霞,問:“你方才說什麼了?”
“無事,”墨允恩嬉皮笑臉,“趕路見人要緊,我們快些走吧。”
柳垂澤狐疑地:“?”
所言不錯,花犯的確仍駐於襲風寨。見到他們二人時,正高舉海碗與各位當家接連敬酒,陸陸續續飲了大半個時辰。起初撐著沉重暈脹的腦袋,雙眼半闔,一張麥色俊臉都顯得格外酡紅。自言自語大半天,忽聞一陣清淡桂花香,迷糊抬頭,視野都不朦朧了。
花犯:“柳……”出聲後便立即閉了嘴。
烈酒灌太多,現下嗓子已啞得不像話。花犯費力咳了幾下,再道:“柳大人?”
“嗯,是我,”柳垂澤走上前,微微彎腰,嘀咕道,“小花大人這是飲了多少酒,怎的都似丟了魂。”
二當家碰見昔日熟人,又猛灌一口酒水,將碗用力拍在長桌上,豪氣幹雲:“柳兄弟果真誠不欺我!你一出面,那群大宏新兵蛋子就跟孫子似的屁也不敢放一個!幾日前還託人送糧食過來,那恭恭敬敬的縮頭烏龜樣兒,嘖嘖嘖嘖嘖!!!”
柳垂澤:“……”你這一串嘖間隔為向這般長。
柳垂澤正欲開口,忽覺袖子被人輕輕一扯。垂眸一掃,登時有些好笑道:“小花大人,你扯我袖子做甚。”
“娘……”目光迷離,花犯顫聲憋了句。
“?”柳垂澤挑高了眉,“柳某此趟前來有要事要回小花大人相商,不知山寨可有空處,可否借一步——”
話音未落,花犯猛然撐桌而起,雙臂嚴實纏死一臉淡然的柳垂澤。隨後低頭、雙肩聳動,泣不成聲,嚷道:“娘……孩兒不孝,讓您等得好苦啊……”
二當家:“……”
柳垂澤薄唇微張,歪頭:“……”
這是什麼情況??
“小花大人……”不斷有新奇目光彙聚於此,他老臉掛不住,幾乎是有些兇巴巴地說。
“您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花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崩潰道,“嗚…娘你身上好香,就是這股氣息…我好想你…”
柳垂澤:“……這都是些什麼胡話啊。”
罷了。他大度地想,畢竟花犯幼年便死了爹孃,不與此人斤斤計較。
然而事實是禦史大人寬宏大量,方買完糕點瀟灑歸來的墨允恩可小肚雞腸起來了。鬼知道他歡歡喜喜拿著一盒點心奔赴美好未來,結果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被另一位長得沒他俊美,身形不如他高挑,氣質不及他塵出而不凡,經歷不似他跌宕起伏用情不若他深沉以待的人高馬大傻大個兒及二愣子,緊緊抱著柳垂澤時,他的心有多暴動。渾身發熱,再加點火星只怕便頭頂冒火了。
而柳愛卿他……居然還笑得如此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