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白玉,珊瑚磨成精細圓珠,接續穿成一簾珠紗,層層疊疊鏤空之後是金光燦爛的屏風與太師椅。宋聞美皺了眉,光明正大揮盡香霧以表嫌棄,目光落在案前剩下一半的殘茶上,開門見山道:“太後此番詔微臣前來,不單單只是為了賜這杯茶吧。”
“居然還摻了金桂,”宋聞美推遠,慢慢地道,“稀罕物。”
嫋嫋茶煙向空中升騰,散逸,朦朧了他的視野。稀薄煙後,孟雁勾唇,端莊一笑,指尖輕抵玉杯,從容以對:“宋尚書是聰明人,很多事,抑或很多話,也不必哀家明示。”
狐貍尾巴露出來,宋聞美“唉”嘆不止,攤手:“可就算是這樣,微臣也怕是無能為力啊…府中私事至今仍雞飛狗跳,尚未處理妥當,自應不瑕,只怕是幫不著太後娘娘什麼了。”
孟雁嚥下一口茶,道:“是指尚丞相被動之事,哀家略有耳聞。這便是尚書府中所謂家事?倒也有點趣。”
被當面拆穿,宋聞美卻也不惱。撚起一顆圓玉珠,把玩起來,神色同語氣皆是漫不經心:“那太後不妨說說看,是哪種大事。”
“大事?也算不得。”
輕哂,孟雁放下茶盞,側首望向殿外那棵深陷風雪間的參天紅梅。細雪已悄然降落,冬日即回,目睹著梅花與那碎瓊亂玉相融而成,莫名想起一人。吐著幾團乳白霧氣,她輕快而又殘忍地道:“你要柳靜竹死,恰巧哀家也正有此意。”
應對宋聞美晦澀難懂的眼神,孟雁以指尖接下一瓣梅,碾碎,水光面紅暈開。像化開滾燙的血。
細嫩指腹反複摩挲,香霧漸漸稀薄,才道:“要想殺了柳靜竹再簡單不過,你只要幫我解決一個人……”
宋聞美舉起圓玉珠,嗤道:“解決哪個?”
尾音落定,細雪揚揚,斜著蹭上琉璃瓦。長風彼時吹徹雲霄,呼呼作響。
“墨承意。”孟雁垂下手。
“我要你替我除了他。”
赴往萬壽山莊,也是意外,更是湊巧,他們居然能與元易白二人相見。
彼時元易白抖抖寬袖,側目而視,淡然瞥去一眼,稀奇道:“沈尚書?你們怎麼會在這偏僻地方?”
“事出有因,純屬事出有因,”沈明玉撓撓後腦,道,“凡事有點意外的,不過元太傅與國師怎地也在?沈某以為二位一直待在長安呢。”
“那京城現下自己都兵荒馬亂,”白聹鶴展開摺扇,悠悠搖風,慢條斯禮,“在下總歸是惜命怕死之輩,這陷身囹圄的境地…恕我直言,並非是我之作風。”
“何況你們不都在嗎?”男人歪頭打量,閉眼搖頭,笑嘆道,“尚丞相,你這命運也是夠坎坷的。”
被花嫁提攬在懷裡的尚明秋明顯不在狀態,安靜多時,也有幾分汗顏:“國師說笑了。”
“誒,別這麼古板嘛,”山林覆白,長靴踩著一路薄雪。白聹鶴右臂搭於元易白肩頭,懶洋洋地,“人活一世,理應多折騰。我看你們就是太端著了,任何事都要方面考慮,光聽著我都厭煩了。”
尚明秋恍恍惚惚:“國師言之有理。”
“這世道不易,”元易白拍開他的胳膊,輕聲道,“他的話,諸位聽聽真好。各人各有活法,人各有命,怎能一致。”
白聹鶴當即順著他:“嗯,此言非虛。”
寧知檀挪一步,抬手掩口,湊到沈明玉耳邊:“國師似乎很怕太傅哦?”
“那是寵,”這沈明玉剛啟唇,話未來得及講,便被墨承鑾橫插一腳,“懼內,是作為一個男人與內子和諧相處優良兼備的表現。”
沈明玉:“……”他皺了皺鼻子。
路過一座廢亭,尚明秋發間淌下幾絲汗,正欲抹去,便聽一旁的花嫁忽然道:“柳大人此時大抵是同陛下在一起的。”
白聹鶴道:“嗯哼,你想說什麼?”
“如今大燕局勢已明,不可再拖了,”花嫁垂眸,“所以,花某請求國師能寫書一封。將國中之事告知陛下,共同禦敵。”
白聹鶴轉了一圈扇骨:“一切皆有天命。此刻危急關頭,更是不允強求。”
“此話……”尚明秋忽然一顫,猛然抬頭望過去,咬牙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