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這一啞便是好幾天 。
午時用完膳,墨允恩同楊稚嫂收拾碗筷,喚小楊念陪柳垂澤去簷下編竹籃玩。本當消遣,動作很慢,可編竹籃的姑娘柔蔥翻飛,相比之下,倒顯得他閑散懶惰。力道一時不加以收斂,折裂了幾根竹條。小楊念當即撇下竹條,似是怕被教訓似的往左瞅瞅,哈哈大笑:“柳哥哥…你編得好醜啊哈哈哈…都沒有棠笑姐姐的好看呢 。”
指尖一頓,柳垂澤低下睫羽,一言不發打量了手中慘不忍睹的竹籃。歪七扭八,竹條飛起,要多醜就有多醜,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
棠笑掩著唇,道:“公子莫要覺得不好意思,初次動手,難免生疏。”
柳垂澤抿抿下唇:“讓姑娘你笑了。”
“沒事沒事,”棠笑笑得花枝亂顫,從一旁粗布上拿了顆枇杷遞過去,道,“小楊念,你願不願意幫幫哥哥?教得好給你枇杷吃。”
小楊念含著鮮甜的果肉,開心應下:“好哦,我當然願意啦 。我要吃很多枇杷。”
趁著小楊念跑去取枇杷,棠笑也停下動作,側了側臉:“公子養病多日,身子如何?”
“尚可,”柳垂澤頷首,“並無大礙,多謝姑娘關懷。”
棠笑擺擺手:“那日我見公子昏迷不醒,另一位公子也精神不濟,好在楊稚嫂尚未入山,否則你們全都要大病一場了。”
“不過,方才與他再觀面,瞧著是生如活虎得很呢,”她道,“恐怕,只有公子你染了病。”
不禁感慨這世間女子皆是美好心細。柳垂澤輕語:“真的很明顯嗎?”
“十分明顯。”棠笑道 。
“今夜鎮子上有百花燈會,許多新玩意都有,熱鬧極了,”話音未落,幹脆明講,“若公子身子無礙,允許的情況下,倘若二人有此閑情,可以同我一齊前去,就當散心了。”
“百花燈會?”
柳垂澤問:“秋節有百花?”
“用燈籠、絲絨嘛,”棠笑莞爾,“這將要入冬,哪來那麼多花兒。”
“……”柳垂澤不太喜熱鬧場所。但轉念一想,墨允恩陪著自己悶了那麼多天或許會閑著無聊煩悶,帶他一起逛逛也好過因他久宅深林。這般思索,他點點頭。淡笑地道,“好。那今夜你我在院內彙合罷。我會攜他共同赴約。”
竹林外。
沿著羊腸小道徒步半個時辰,經過綠水溪,越過新安廟,就到了扶春鎮。百花燈會果真名不虛傳,繁街寬長且明亮,牌坊燈纏繞彩,紗花燈遍地璀璨耀目,螢燈如晝。人潮若水,人頭攢動,個個摩拳擦掌,竟無一處語笑闌珊。沸盈反天,聲浪揭過巍巍酒樓琉璃瓦,一時令人恍惚若夢,今不惜此地究竟是山間鎮壓,還是故裡長安 。
秋夜寒涼,墨允恩替柳垂澤收緊衣襟,咕噥幾句:“穿這麼少……”
彼時棠笑挽著摯友過來打照面,示意自己先去前面看看。柳垂澤淺笑回複,才說:“不冷。”
“嗯,不冷。我看著都冷 。”
話畢,不由分說解下外袍,裹在柳垂澤一襲雪衣 。
“垂澤,”墨允恩攬著他走出一段路,途經一方攤子,停下腳步忽然說 。
“嗯?”柳垂澤偏了偏頭,揚起眼角道,“怎麼了?”
燈明似水,流過少年俊美異常的側顏。墨允恩唇邊噙著濃濃笑意,從攤上拾起一支玉簪,繞指尖旋,道:“這個好看,你要不要。”
垂眸蜻蜓一點,是發簪。
“這是在履行諾言嗎,”柳垂澤淡笑,拾過那根細雅玉簪,誇贊道,“烏木的模樣,居然不是白玉嗎?”
墨允恩笑吟吟:“你白裡透黑啊。”
“錯了。我是裡外皆黑,”指腹摩娑簪身,柳垂澤輕聲細語,“好呀,那便這個吧。”
結算銀兩,二人齊肩往喧囂處探入,一路剔透絨花、燙花、通草花,秋日無花豔,此時卻似盛年春宴。
燙花以輕紗製成,無色白紗染就。渾然天成,別塑有形,朦朧至極,好似懸掛天邊的一捧柔雲 。
一陣薰香之風緩緩歸矣,那花便落於柳垂萍發尾。墨黑搭粉,猶如晚春中幽夜探花之景。墨允恩趁其不意替他摘除落花,又惡趣味地給他編了條小辮。身後光斑粼粼,大美之景。而左邊,是潦倒老者食不果腹,男子施錢救濟;右邊,又是青年才高八鬥卻懷才不遇,女子知書達理為其指點,轉身身消失繁華處,風不留痕。河清海宴,天下安泰,黎民兼愛……這世間總要有俠肝義膽之輩,女子從容,男子坦蕩。女助男,男尊女,女愛男,男義男。
市井容納千萬家,唯有我攜塵外人 。
火花四濺,倒映柳垂澤如墨的雙瞳。墨允恩牽住他的手,慢慢將微涼烤暖,道:“垂澤。”
夜色深了,竹梨花也多了。人聲鼎沸之間,柳垂澤不禁傾去:“嗯?”
火花再次瘋長於天上,墨允恩站於燈前花下,璀璨流光前,忽然道:“我們私奔吧。”
清風撫月暖高樓,眾語勿歇天中喧。爾贈吾情一段苦,人間正值好時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