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別裝了。你其實仍是不希望我重返大燕的,應是此心思,”墨允恩手臂收索,啞著嗓子,“所以你裝失憶,扮傻,都有理。你從一開始就在布著盤棋。但是垂澤,我不是蠢貨。”
柳垂澤表面心如止水,盡管早已心跳擂鼓:“簡直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天生聰明,怎會……事到物今,又說聽不明白嗎?”墨允恩笑了笑,低語,“垂澤,你是君子。”
君子……柳垂澤咬死下唇,壓抑著聲嘶力竭,恨道:“你在諷刺我?”
君子如蘭,質比清楚。這一句類比禁錮了他太多載。寓意好,但多是隨波逐流,見他容貌何等溫潤,什麼君子溫如玉噱頭莫名其妙,他早也聽爛了。柳垂澤手段毒辣兇狠,心腸歹劣,剝開外層蓮子青衣,果肉是黑的。他自詡利己小人,從頭至尾求得的不過就那幾件事。
要人,隱世,不入官場。
但墨允恩從不聽,他偏要心懷天下,偏就劍走偏鋒得不償失。分明…這一切本與他無關。
“是。你對得起天下人,擔得起百姓一聲天下共主,”柳垂澤放下火衣寬袖,杏眼半闔,迷離……更冰冷。他瞪著他,“千古罵名我柳靜竹抗得。即使我背後捅刀,叛於黎民。但我從未對不起過你,墨允恩。”
二樓曲廊無人停留,繁華喧囂在樓下,此刻這裡倒顯得格外清悽寂涼。
墨允恩見他如此惡語相向,便也如此全盤聽了,從頭至尾,緘默不言。恍惚間,讓柳垂澤回憶到半月前的那一夜。不禁指尖泛寒。
柳垂澤背抵圍欄,脫力似的垂下雙臂,彷彿方才一通喊罵將他徹底抽離軀殼,整個曾經風光霽月的禦史之首,墮落為腐朽偽善的奸.佞之臣。
或許,如若不是墨允恩,他本該是這樣的。
爛泥扶不上牆,背棄信義,孤注一擲獨木橋走到死。
“可是你替世人著想… ”
柳垂澤緩緩抬頭,忍淚不流。悲哀與怨恨摻揉成了愛意,用氣音斷續道:“可曾有過一瞬…是考慮過我的?”
豆燈昏黃。傅昭昭對鏡梳妝,接下了淩福憐贈予的發釵。
纏繞青絲,她嫣唇半張,悄聲細語道:“謝過姐姐。 ”
淩福憐柳眉彎彎,很溫柔:“多大點事呀,我幫你綁吧。”
收回目光,傅絲竹雙掌撐膝,有些侷促地朝對面二人僵硬一笑。氣氛相對僵持,柳垂澤調和慣了,緩緩出聲道:“不論如何,仍是兄臺與令妹救下公主,此等大恩大德,大燕感激不盡……兄臺也不必這麼拘束了。”
“啊,好,”傅絲竹雙手交握,放在桌邊,仍有些緊張,“我我我………我盡力而為。近日不知是怎的。就是易驚。”
柳垂澤莞爾揭過,垂眸道:“壞事當頭,易驚是難免的,正常。 ”
傅絲竹與他對視,驀然羞紅了臉,躲避著說:“柳大人還是一派處事不驚之模樣,令傅某分外……心嚮往之。”
“這有什麼,”柳垂澤這下是真被逗笑了,親自為他沏滿一杯陳茶,推過去,道,“許多人都像你這麼說,其實我不在意的。你若想要養成我這般脾性,那才是別在世間逍遙快活,晚年等閻王索命較為合適。 ”
墨允恩眼皮一抽,下意識瞥去一眼,思緒複雜 。
反是傅絲竹,不但沒被嚇住,居然還傻樂:“死得這麼輕松嗎?也好。”
“傅兄好膽量,“不待柳垂澤開口,墨允恩搶先截胡,不著痕跡地從桌下環住他的腰,道,“日後有機會,朕封你個駐邊大將軍做做,如何? ”
傅絲竹哪敢說不好,扯唇苦笑:“陛下寬宏大量,傅某……感激不盡。”
“你還真應啊,”墨允恩被柳垂澤踩了一腳,忍著痛意道,“我就隨口害套一下。”
傅絲竹:“ ……”我當然曉得啊。這不是在做表面功夫嗎。
柳垂澤搖了搖頭,輕嘆一氣,道:“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