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僵持不下。只有安靜,再安靜,分外安靜。
不知怎麼,柳垂澤此時心緒出奇地鬱悶,煩躁非常,右手執鞭,半邊身子沒入陰暗地,瑩潤薄唇緊緊抿起。
“柳大人?”
墨承意停下續話。循聲而望,發現是李權貞在喚柳垂澤。
“陛下。”李權貞走近,朝二人皆行了禮,道, “柳大人,借一步說話可好?”
“………”柳垂澤不鹹不淡瞥了其餘人一眼,也早尷尬得想就此離去,但礙於各自顏面尚且不知該如何開口。現今有人來解圍,他自然求之不得,側身中規中矩對墨承意作揖,隨後轉身疾走,溫潤如玉之音色似一縷清風,從遠處傳來,散了開去, “正巧,總歸之後也沒什麼事。一起走走也好,就當散心了。”
他走得決絕,李權貞愣了愣,朝面色紅暈不消的帝王也作了個揖,道:“微臣先行一步。”
墨承意摸了摸鼻尖:“…”
他垂下睫羽,目光凝著手心掌紋,仿若先前流入的溫暖還有殘存。後笑了笑,也不知該有何感嘆。
雖對於他們之間驀然顛覆的態度心存困惑,但李權貞仍以正事為重。簡要講述幾條涼州秘聞,邊走邊聊,將帶人走出刑部大門,踏入西邊那一片傍河石板道。入目皆是一片碧水潺潺,楊柳深綠。柳垂澤穿行花叢草樹之間,稍作思考狀,道:“你是說,右扶風白蘇…不是畏罪自殺。”
“不錯。”李權貞臉色暗沉,道,“待我趕到時,分明見他仰面坐在太師椅裡,唇部發紫,眼瞼浮腫泛黑,且手邊展開一本翻閱了大半的摺子。是當地魏家的邀帖,他也應下了。此外我去涼州並未令人散佈訊息,也未攜帶他人,按理來說他本不該知道,又怎會在我拜訪前就服了毒。”
“服毒也沒什麼用。他既敢走這趟渾水,又怎會是如此貪生怕死之輩。難道是為了懺悔,愧疚嗎?”
柳垂澤搖頭,輕聲否認: “不像。”
“關於那張魏府邀帖,李大人當時可曾留意過?”柳垂澤秀眉微皺,沉吟道, “不管如何,還是需要親自跑一趟。”
李權貞嘆了口氣,疲色不可掩消,他遲緩點頭,道:“關於現場證物,但凡有疑全部都被帶回京城。明日整理完畢我會親自轉交給禦史臺,柳大人大可放心。”
“如此甚好,那我便不用再操心別的了,”閑步良久有些悶熱,更何況交談之下愈發顯得口幹舌燥。見不遠處有一座寬闊紅橋橫於河道之間,人頭攢動,攤鋪繁多。喧囂了得,熱鬧非凡,他頓了一會兒,目視前方,“正好。那裡有茶水攤,這日頭正毒,要不我們歇歇吧。李大人肯賞臉陪柳某共飲幾杯嗎?”
李權貞防不勝防,反應過來頓時心花怒放,豪爽道:“自然。”
“那便一起走吧, ”柳垂澤笑了笑,“等會兒或許沒位置了。”
紅橋之下樹蔭密密,遮掩大半日光。尋好空座後,柳垂澤分別要了一壺香山雪茗,幾盤蓮花軟酥,一盅老參構杞嫩鴨湯。李權貞對吃的無甚興趣,看他點完後也就只要了一萬海棠羹。結了賬錢,小攤攤販便快步朝反方向走,去準備糕點去了。
柳垂澤將衣袖上微不可察的細密褶皺慢慢撫平,待吃食全部上好,拾起一隻蓮花軟酥輕咬下去,紅豆沙之馨甜與桂花隱約之清香,便綻放於唇齒之間。
李權貞沒動糕點,則是因不怎麼喜甜。秦然自若為二者滿了茶,放下陶壺,扭頭望向對岸古詩字畫,倒映城樓。
相對無言間,只見前方榭臺站立一位白袍玄帽的說書先生。撫著花白長須,誇誇其談,口若懸河。說到激動人心處卻斷然噤聲,欲擒縱的套路果真急得眾多聽客抓耳撓腮。
實在有意思。柳垂澤飲下一勺鴨湯,十分感慨:“天下安泰,可謂幸矣。”
“所以我討厭這天下作亂枉法之輩,”李權貞剝著南瓜籽,淡淡道, “若沒有這些宵小,有些百姓何至於家破人之妻離子散。下作。”
柳垂澤容色愀然,贊同他的觀點:“確實如此。”
只是怕這世上哪是能說安定便安定的。詭譎風雲,變幻莫測,各自城府皆深入虎xue龍潭,稍微有點動靜都能惹得天下動蕩不安。
談何容易。
又如何簡單。
柳垂澤淡笑,不多言語。
“……只見那暗雲掌門嚴寒霄拔出不夜劍,斬風破雲,與那陰險惡毒的鬼王白燈祭直面交手。從天打到地,從日至夜不曾停歇。腳踏屍骨亡魂逆風而上,人頭遍佈山河萬裡,八荒更是血液飛濺,屍橫遍野,”說書先生.操.著一把嘹亮穩重的好嗓子,聲音透過裡外圍簇的百姓,輕飄飄傳了這來,他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繼續道, “此後,嚴寒霄不忍再與其對抗,便祭出佩劍君子。靈加疑聚劍光乍起,白燈祭堂卻頓時白了臉色。原來對方是想用畢生修為斬斷他的罪孽。在嚴寒霄靈力耗盡前,這白燈祭堂阻止了其靈力的繼續流失。但嚴寒霄已天命將至,將君子劍斷為數沉於東海,在白燈祭懷中奄奄一息。”
柳垂澤聽得真切,仰頭飲盡杯中茶水,道:“這則神話,倒是有趣。”
“依我所看,真是荒謬傳聞一則,”李權貞對此很是嫌惡,不屑嘲諷。又靜坐一刻,起身道, “柳大人還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