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此案雖是由禦史臺與刑部一齊調查,但到底還是由李權貞等人主查。所以,關於從犯與主犯去向如何,陳晚鶯也由李權貞負責押走,坐上了特定的馬車。
事先討論過的決策還未有個結果,如今無關緊要的局外人離開,便可以再度展開攀談了。
山莊以菩提樓方位,往南幾裡處便是一座林間小鎮。此地只沈明玉一人來過,尚且算得上熟悉。領著眾人拂柳撥花,也是終於尋到了鎮子。
簡單環視一番,也就那販賣湯面的攤子幹淨幾分。柳垂澤對比了下旁坐那蠅蚊紛飛的肉鋪,幾著掙紮,心道總比那裡好,拉著幾人便要在此地休整。
墨承意搖著扇,慢悠悠走在最後,不知為何臉色有些怪異。
湯面攤主搓著手,笑咪咪地跑上前。柳垂澤要了幾壺春茶雅名,又象徵性點了幾道葷素,先行付了錢財,不多時便端上了桌。曹衡吹了吹竹筷,敲了敲瓷盤邊沿,以茶代酒猛灌一口,淡淡道:“柳大人破費了。”
“曹大人言重,”柳垂澤淺抿那茶水,微苦,甚澀。不禁皺了下眉,道, “冤枉錢而已,談何破費。”
“還真是八九不離十。正如書中所撰之事,如今還真是一一浮現。”寧知檀截了二者閑情,將袖裡一支花鏢摁於桌邊,推至中央好讓眾人瞧個清楚。緩了些許,沉聲道, “前幾日我依言前去京城城北的鹽鋪探訪一番,不出所料,這只花鏢由人為從暗地擲出,斜插入鹽鋪前臺一角。僅對我後腦要害偏離了少寸。”
寧知檀略一沉吟:“我猜……”
沈明玉笑出了聲兒。
他喝著茶水,淡淡道:“這刺客素養好差。那麼大一個人都刺不中。”
這話說得,針鋒相對的意味無心遮掩,不知是好還是壞。
寧知檀自主忽略掉對方言行間暗含的諷意,忍不住白眼一拋,正經道:“寧某大抵猜想。倘若此番沒有柳大人善意提醒,只怕這會兒我早已被挾持謀害。身處異鄉,孤苦伶仃,心中悲涼,孤家寡人……”
“說完了沒。”淩福憐出聲打斷。
她實在無法聽慣大燕人的談話風格,囉嗦,繁瑣,事多,沒完沒了。不似他們西洲果敢簡明扼要,文縐得過了頭,非常無趣。
“沒有。”寧知檀聲音鏗鏘有力, “如果給在下一個時辰,我還能再細講幾遍。”
淩福憐:“………”你們大燕人都是傻子嗎。她不禁腹誹。
這邊,曹衡等人早已拾起了竹筷,在一片爭執不休間安然處之,風卷殘雲般用著這一桌的菜。吃得正歡,柳垂澤緩緩放下瓷杯,微不可查地抬眸凝視側後方的酒樓某處,似是看到了什麼,心緒稍悸。抬手按揉眉心,說不上來的苦惱與煩躁。
用了幾顆櫻桃,口中盡是浸入肺腑的甜。見他狀態不對,墨承意停止夾菜,放下竹筷湊了過去。
“怎麼啦,沒胃口啊, ”手提陶壺替他續茶,墨承意低聲道,“雖說這裡的菜是寒磣了點,但回京還得耗上幾日。不吃點東西果腹實在不妥。柳大人就先委屈一段時日,回去後,朕帶你去微雨閣快活快活。”
柳垂澤帶笑著瞥他一眼,道:“還不至於嬌氣至此。”
“只是在梳理這幾次的行刺巧合,”他舉起瓷杯,軟唇貼上杯沿。垂下睫羽,微顫,聲也溫潤輕快, “不是什麼要事。你不必擔憂。”
墨承意盯著眼前臣子眼尾那一粒胭脂紅,良久,才壓低聲音地道:“可瞧你茶不思飯不想,我可是擔憂愁眉得很。”
聽他如此說,挪離茶杯,柳垂澤無奈道:“我吃便是了。”
經過這幾月以來之親密接觸,與日益恢複重歸的記憶的一齊影響下,墨承意早將禦史大夫的方方面面摸透了。
需知,他若說白的,你絕不可說黑的。要順著來不允逆著,否則遭災的還是自己。且萬才可激發對方逆來順愛的性格,一但觸發,禦史大夫會從任人拿捏的溫和的軟柿子,異變為一隻,外皮囊滿毒劑,誰途經靠近就無情掉落,砸死所有人的火爆柿子。屆時,堅硬無比,軟硬不吃,那便才是真的完了。
盡管他記憶仍未恢複完全,但從零碎的片段中那惹氣一次耗時三月才將人哄回上朝的艱苦心酸漫長歷程,來簡要評估的話………
為此,他有三七二十一字真言: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聽一話安之若素。
輾轉數日,馬車行路途經之地全無密林茂草,泥地漾湖。只見高樓朱牆,花繁葉茂錯落有致取而代之。眾人自城門道別,分散去往四面八方。這些日子堆積的事務仿若汪海,墨承意又在馬車內同柳垂澤膩歪片刻,在對方看似溫柔實則水涼刺骨的目光下戀戀不捨與其告別,端正儀容便要回宮。
分開之際,墨承意撩簾,垂目耷腦:“你處理完事務,定要來宮中找我。”
柳垂澤稍微斜視,盯著他抓著馬車花窗邊緣的手,朝蒼溪微微一笑,並未露出過多馬腳惹人稍疑,行禮道:“公公來了。臣先行一步。”
墨承意卻目不斜視,盯著他掠過馬車,揮手。滿臉不捨地道:“再見柳愛卿。”
柳愛卿朝他春風一笑,頭也不回地走進熙攘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