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坐會兒吧,”他嚥下那口清甜酥點, “李大人可是要回刑部。”
李權貞:“嗯。有很多事情還未來得及處理。明日要將整理好的折本給你的話,現在就要開始梳理。”
“既然如此,那柳大人只好自便了,李某先行告辭。”說著便站起來。
“再會。”柳垂澤含笑頷首。
人走後,柳垂澤便就著熱茶吃起了糕點,認真聽起那則令人回味無窮的市井神話段子。聽得不亦樂乎,幹在此地坐了半個時辰。點心茶水續了一次又一次,那小攤攤子臉都笑爛了,蹲在地上數錢,推掩興奮之色。
說書先生仍在喋喋不休:“至此。世上再無嚴寒霄。白燈祭顧及昔日師門同僚情誼嘗試多次複活之術,但依舊無用。後時過九年,還是死屍一具。沒有任何好轉的可能,與魂歸主體之希望了。”
眾人唏噓不已,有些共情能力不如他人能收放自如,如是潸然淚下,不知該怎麼評價。
柳垂澤低眉斂目緊盯杯中春茶,湯色清澈碧綠,其間映了自己的面容。淡到極至,懨到極點。一副憔上去便冰冷無情沒人敢與其靠近的寡絕神態,真真兒是…非常、非常地,不討人喜歡。
不消片刻,鼻尖歇了一朵粉瓣。夏風吹動清河陣陣水波漣漪,街市千萬種氣味融交一體,裹挾著從春季遺留下的桂花輕柔拂來,不多時,眼前檀桌凝移一團暗影。柳垂澤緩緩抬眸,卻是愣住了。
來者一襲華雪白衣,以素色護腕腰封收型。淨骨亭亭,身高修長,頭戴一頂雪紗鬥笠,發帶圍著軟柔漆黑的長發,鬆鬆垮垮紮了個低尾。他似乎還是位少年郎,眉宇間雖是幹淨悠然,卻仍含有青澀。五官柔和溫雅,明擺著是位貴公子。
不怪他失神,主要是此生容貌能令他為之驚嘆的人寥寥可數,除了墨承意,恐怕只有眼前人。
他還沒說話,少年郎卻是先笑了。隨之輕巧開口,音色歡快澈明,煞是悅耳:“道友你好啊,這裡有人坐嗎?”少年郎笑彎了眼,雙手撐著膝部,展顏一笑道, “我可以和你共用一張桌嗎?”
直到少年郎朝他傾身而來,手伸至眼前晃了晃,才恍然回神。
柳垂澤放下茶杯,有些不知所措:“沒人。你坐吧。”
“謝謝呀, ”白衣少年撤回去,摘取鬥笠放至手邊,轉頭對攤主舉高左手,續道, “這裡來一壺翠春芽兒。”
看看他傾茶,行住坐臥皆是慢條斯理,無不展示著胸有成竹、穩若泰山的氣質。這倒是很難得。柳垂澤等他飲完一杯茶解了渴,見對方臉稍側,似乎是還想再弄點吃食。看了看面前擺盤精緻,形樣配色靈巧可人的糕點,柳垂澤淡笑著將瓷盤推去些許,輕聲細語:“你若不嫌棄,同我一起品嘗這些可好。”
白衣少年顯然設遇到過這種的。一時愕怔,隨後正了正神色,眸光雪亮,但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便多謝道友啦。”
幾只酒釀桂芯雪團下肚,激烈的饑餓感得到安撫,他才道:“對了。”
柳垂澤原本在看著桌上瓷瓶裡,斜插的幾枝山茶,聞言輕巧抬眸:“嗯?”
“萍水相逢,也是緣分,”白衣少年從袖中取出一支錦布畫軸,笑吟吟地道, “不知道友可否幫我尋一個人。”
柳垂澤淡笑:“怎麼幫?”
聽對方沒拒絕,他開心得不得了,趕忙拆開捆住畫軸的細紅繩,鋪展開來給他看,滿懷希望:“畫中這位仙師道友可曾見到過?”
柳垂澤被那幅畫像呼了一臉,身子向後微仰,眯了眸,靜默地看著。
畫中人身型清瘦高挑,沈腰潘鬢,一襲黑衣似朦朧夜色,輕落在肩身之上。此男子發長過腰,以劍式玉冠束發,留有墨發披於脊背前襟間。神情溫潤,氣質疏離。
此是一副極具神話與臆想色彩的男子畫像。
他唇邊噙一絲極輕的笑容,正低垂皓眸,看向右臂擁懷中的那一枝素白玉蘭,又似只是在低首沉默。背後一支白劍修長、鞘色如華的佩劍豎直向下,所勾勒上的那幾絲寒光,卻與其人額間一抹豔青之色相互映襯。若仙若神,若雪若華,風雅無邊,實在賞心悅目。
目光一沉,發覺右下角寫有此人姓名。
嚴寒霄。
正是方才,那說書先生所提之人。
聯想一番,柳垂澤又好笑又無奈,誠實地道:“我沒見過。不過想來,應當這普天之下,也從來有人見過此人真容吧。”
“你怎麼知道,”白衣少年有些沮喪地收好畫軸,猛灌一杯翠春芽兒,趴在桌上嘟囔, “都找了幾個月了…掌門莫不是誆我。”
柳垂澤聽他倒苦水,心中瞭然。
果然還是孩子心性。這等傳聞竟也信以為真。他一時沒忍住,低音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