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高處,有一襲白衣從沉鐘後閃至石柱邊。攜風掩蔽遊走,默然間便倒下數位士兵。他收回藥瓶,面容遮於那張純白麵具之下,令人無法知曉其人是誰,容貌如何。白衣男子站在風中,任由衣袂翻飛,面朝城門,目光落在巍巍城牆之下觀察二者一舉一動。半晌,面具後的唇微微彎起,轉身果斷一躍而下,消失在人潮人海之中。
當柳垂澤趕往刑部,便見一張眼熟萬分卻喚不上名的男子被人按押在地,神色惶恐不定。
他剛向前走了幾步,刑部侍郎匆忙跑來,作揖道:“柳大人。”
“小李大人,”柳垂澤含笑睨眸,道, “我這一趟,是不是來得不太是時候。”
話說刑部尚書若是外出辦事,或是上朝諫言,身邊總是會帶著一個人。重點栽培,事事俱到,也因此有人戲說這要不是李權貞目前尚未有退職之念,恐怕此少年早身居高職,錦袍加身了。
盡管他目前還夠不到被人尊稱一句大人,但為了給李權貞面子,文武百官見著他,也會給面子地喊一聲“小李大人”。
小李大人聞言迅速調整表情,深深吸了口氣,嚴肅地道:“柳大人說笑了。李大人有事在身,昨夜押回疑犯時便馬不停佔帝前去城外處理公務。目前尚不在京中。”
柳垂澤點點頭,回他一禮:“多謝告知。那我等他回來再審理吧。”
“不必如此麻煩,”小李大人連忙挽留,沉思片刻,道, “李大人臨走前,特地吩咐我向您捎一句話。”
柳垂澤止了步,側過身去,道:“他倒是貼心。”睨他半眼,又笑道,“他讓你捎什麼話了?”
“……無需候我歸京,比案牽扯疑點頗多。先行一步暗訪及州,靜等迴音。”小李大人一字不差講述完,又道,“哦對。昨日拷問中,那位陳小姐已經供出了同夥,現下正審著呢。柳大人…要不去看看?”
說到這。小李大人繃不住表情,垂頭喪氣地哀怨道:“都審了三個時辰了…死活不肯說。”
“也好。”柳垂澤略一沉吟,想來如此的確省時得多。於是莞爾一笑,溫聲道:“那便有勞小李大人帶路。”
方才無意久留沒怎麼看清,現在走到那男子跟前,才終於知曉為何會感到熟悉了。
“百裡遙。”
柳垂澤拒了旁人遞來的馬鞭,攏動寬袖停步於他幾寸之距。俯首一笑,道。“你還記得我嗎?”
“………”百裡遙被揍得鼻青臉腫,眼皮更是睜不開。他反應遲鈍,僵硬良久,似是才聽到有人喚他,眯著雙眼緩慢仰頭,天光與那柔和的鵝黃刺了他的瞳。
“……柳垂澤?”他喉間含著稠血,發音不大清晰。但柳垂澤卻是聽清了,道:“原本審你之人有公務在身,目前便只好由我代勞了。你若坦白從寬,保不準聖上可允你從輕發落,也不至於死得太難看。”
百裡遙用僅剩的右眼,久久凝視眼前這位男人。艱難地怪笑幾聲,避而不談。
“不說嗎?”
自柳垂澤上任禦史大夫一職起,審理過數百重犯,形形色色之人皆見過不少。因此他並不意外對方抗拒,不屑一顧的態度,而是也默然盯著對方。半晌直起身,思索,輕聲道, “想來你應該知道陳晚鶯被抓的訊息了吧?”
聽見這個名字,百裡遙面露兇光,幾乎要強撐著跪麻的雙腿向前撲去,又被身後兩名侍衛摁倒在地,動彈不得。他的眼神血腥又殘暴,反應極大,不難品出這二者之間的聯系。
於是乎,柳垂澤笑意愈深,吐字溫良:“你放心。在真相浮出水面前,她都不會有事。”
見他神色逐漸放鬆,柳垂澤稍歪了頭,道:“那你可知,自己究竟為何會被押至此處,還被跪在地上被我牢理。”
“陳慶那個賤骨頭死了,你們不得急著揪出真兇嗎, ”撕破偽裝,百裡遙笑了幾聲,道,”你們這些做官兒的膽子都小,又貪慕虛菜,要是不早日將罪犯繩之以法,有安寧的時候嗎?還不是擔驚駭怕,實則只是怕自己死了罷了。”
柳垂澤彎唇:“你倒是清楚得很。”
百裡遙不屑道:“柳垂澤,你他媽別惡心我。要殺要剮隨你,做表面高潔秉公有甚用?”
“別急呀,”柳垂澤道, “不過聽你所言,似乎是篤定了陳晚鶯不會害你,想來你和她之間,的確關系非同尋常。”
百裡遙神情警惕,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意思還不夠明顯嗎,”柳垂澤搖了搖頭,無奈至極,淡笑道, “將你供出來之人,除了陳晚營,又會有誰呢?”
……
喂飽了滿池黃秋翠,靜瞧其擺尾繞夏荷而過,墨承意捧了串青翠欲滴的葡萄,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陳晚鶯今早死了?”
“是。”影衛有條不紊地將昨日發生之事從頭裡尾的說一遍。末了,眉稍一抽,面無表情地道, “死前還與那百裡遙大吵一架,據說是哭了。之後沒過幾個時辰,便被人發現死在了牢中。”
墨承意觀及池中,見一株粉荷被錦鯉咬斷綠.莖,失了固定支撐,在水面沉浮不定,不時飄旋。輕聲笑道:“有意思。”